蘇承啟帶二郎去拜見村里的先生,交了束脩,先生依據蘇山的學識給了新的書本。
線裝書有濃濃的墨水味,這是先生親手編寫的教本,蘇山如獲至寶,懷抱新書回到家中。獻寶般遞給哥哥看。
蘇重只看不拿,“我手臟就不弄臟你的書了。”
“大哥說這話生分了,我的書還不是你的書,且不說別的,單憑你性子絕對不會弄壞這書籍。”
蘇山大方打開線裝書,欲將書籍放桌子,與大哥一起看。
蘇重連連攔住,“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隨便一個地都能放是吧。”蘇重沒好氣瞪蘇山一下,拿起袖子往桌子狠狠擦了擦,擦去灰燼也擦去油污。
兩顆腦袋湊在一起,讀上面文段,遇上不懂的字便會停下,兄弟二人互相猜測是什么意思。
蘇靈雨爬上板凳,站在板凳上,趴著桌子,與其他兩顆腦袋靠在一起。三顆腦袋靠在一起,研究著書上的文字。三個孩子湊到一起,嘰嘰咕咕好不快哉。
古字與她認識的繁體字很大不同,她也算是重新認字。蘇重跟蘇山認新字,她也去湊熱鬧,不僅認讀,還拿樹枝在地上寫。
“這個字是?”
“‘里仁’是名還是字意?”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真是這個意思?”
面對好學的妹妹,知識儲備不多的蘇山,好些句意解答不出,只得明日去問先生。
為了不被問住,每次回家前他都會先把句意理解清楚,思前想后將有聯系的文段回顧一遍,才敢走進家門。
多年以后,蘇山回憶在東泉村的日子:
為了證明自己很有天賦,在讀書上不敢懈怠,要背誦的文段,當日便能背熟。
一天,我來到學校,照例把書放到先生面前,流利地背出昨日所學的功課。
先生聽了,連連點頭。接著,先生在書上又圈了一段,他念一句,叫我念一句。我會讀了,就回到座位上練習背誦。
我讀了幾遍,就背下來了。可是,書里說的是什么意思,我一點兒也不懂。
我壯著膽子站起來,問:“先生,您剛才讓我背的這段書是什么意思?請您給我講講吧!”
這一問,把正在搖頭晃腦高聲念書的同學們嚇呆了,課堂里霎時變得鴉雀無聲。
先生拿著戒尺,走到我跟前,厲聲問道:“你會背了嗎?”
“會背了。”說著,我就把那段書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
“孟子曰: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子以為泰乎。”
先生收起戒尺,擺擺手讓我坐下,說:“我原想,書中的道理,你們長大了自然會知道的。現在你們既然想聽,我就講講吧!”
“孟子說:如果不合乎道理,那么即使以小竹筐飯食也不應該接受;如果合乎道理,那么即便是舜接受堯的天下,也不應該認為過分——你認為過分嗎?”先生講得很詳細,大家聽得很認真。
后來,有個同學問我:“你向先生提出問題,不怕挨打嗎?”
我笑了笑,說:“學問學問,不懂就要問。為了弄清楚道理,就是挨打也值得。”
當時我哪是膽子大,而是我不得不為之。家中有一妹妹,雖然會說話,但不愛說話。她自是喜歡看人,眼勾勾地看人,常使人坐立不安。
當時家中困苦,不是芋頭就米湯,就是豆子陪白粥,更不曾聽聞白面。每每放下回家,大哥必在家中等我,等我教授完當日在私塾學過的知識,方才去幫娘親干活。
當時我教大哥背誦“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時,三兒問我“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為何意,我一時說不出,憋紅了臉。吶吶說道:“先生只教我讀,讓我背誦,可沒教我句意。”
說完這話我頓時后悔,至今尚且記得她當時的眼神,三分的無奈,七分的不滿。當時我認為那是鄙視,看輕的眼神。長大些,才明白那是恨子不成龍的意味。
“先生不說,難道你不會問?打破砂鍋問到底,將不會的,不明白的地方弄清楚了。才能比人走得更快,更利于走上巔峰。”
當時我想是啊,這樣糊里糊涂地背,有什么用呢?于是,我遇到不懂主動請教先生,請教知道得比我多的人。
我能有現今的好學的聲譽,得益于她的啟發。能有如今的一切,離不開她的教誨。
“爺爺說的是哪位姑姑?”孫子問蘇山。
蘇山摸摸孫子腦袋,“以后你就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