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就是陶離陪你度過的那段時間，我能知道，發生過什么事情嗎？”

童宇看著艾心，有些猶豫，可他又確實想要更了解艾心，便不能再在這種事情上面躊躇不前了。

“其實也沒什么，他在的時候，也早就過去了……只是我那時候，身邊也就只有他而已。說實話，我性格……真不怎么好。挺怪的，也挺孤僻，所以他留下來，我一直很感激。”

艾心避重就輕地回答了兩句，卻只字不提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童宇也不好再多問，只得放棄這個想法。

“我倒沒覺得你性格孤僻。”

“是嗎？”艾心抬頭看了他一眼，苦澀地笑了起來，“以前挺孤僻的，跟人說話語氣也不太好，挺直的。其實現在，基本上也是這么一個人，只是能盡量裝出一副圓滑樣子來。畢竟很多時候，太沖撞了就沒法做生意了。”

“嗯。”童宇點了點頭，直直地看著她，“我不介意，你用本來的樣子跟我在一起。”

是么？艾心看著他，心中暗想，一直以來，介意的都是我自己啊……

“其實，有些時候，我并不太喜歡你那么周全、那么替人考慮的樣子，總是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有嗎？”艾心愣了下，“那我以后盡量不這樣。”

“你看！”童宇皺起了眉頭，“我剛說完，你就說以后你會改，就是這樣，我才會覺得負擔很重嘛……”

“這……難道我要說不改嗎？”

艾心無奈地扶著額頭，看著童宇，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么。

“我只是……有時候覺得，我們的性格好像很不一樣而已。雖然我也算很別扭吧，但是跟你的別扭好像不是一回事。”

“嗯。”

艾心點著頭，靜靜地等待著童宇繼續說話。

“比如說對家里面吧，我雖然也不經常提起，但是我知道你能感覺到，我很愛我的家人。那時候我會跟你發那么大的火，也是因為……我害怕，害怕我的家人會受到任何傷害。但是相比之下，我總是覺得……我雖然聽你說過，你父母是因為意外去世的，但除此之外好像很少能聽到你說關于他們的事情吧……”

說完，童宇似乎有些心虛，看了眼艾心，艾心卻笑了起來。

“我真的很少能聽到你一口氣說這么多話呢。”艾心抿著嘴，一臉燦爛地看著他，“提或不提，有什么意義嗎？那已經是不在的人了，相比之下，活著的人應該更重要吧？”

“……是么？我爸，應該是在我兩歲……或者三歲的時候走的吧，他的樣子、聲音一切我都想不起來了，就算要懷念，我都不知道懷念什么好。”童宇搖了搖頭，認真地看著她，“可是，我還是會很想念他。因為我知道，我媽媽照顧我這么多年，是連帶著我爸那份，一起在愛我的。”

艾心看了他一會兒，才輕輕地點了點頭，舒了一口氣：“那是……你的幸運。”

“是挺幸運的。”童宇點點頭，“被愛都是一種幸運，我是，你也是啊。”

“我？”艾心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很快又露出了笑容，“我才沒有這種福氣呢。”

“沒有人會沒有的。”童宇搖搖頭，“你父母也很愛你，身邊的朋友也很愛你。還有我……不是也陪在你身邊嗎？干嘛說這種話。”

艾心聽著他的話，似乎在聽什么笑話一樣，臉上一直帶著笑容沒有褪去，眼神里卻越來越失落。

坐了一會兒，艾心似乎是感到氛圍有些尷尬，便拿出手機來又給汪雨打了個電話。

“喂，心姐！”汪雨的聲音永遠聽起來都很有活力，也很少慌張，“我現在在化妝室，和上次吃飯的那個姐姐在一起等著，說是修電梯的師傅快到了，不會很久了，你再等等。我買了些藥，一會兒你一出來我就去接你。”

艾心被他的一番狂轟濫炸轟的有些頭疼，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不是，我打電話給你是想說，等會兒出去幫我買瓶可樂……”

“哈？可、可樂……哦哦，行，我現在就出去買！”

“不用現在……一會兒再去也行。你說你現在和……就是那天吃火鍋的那個姐姐在一起是吧？”

“對對，吃火鍋那個。”

“行，你問問她，就說我問的，她們想吃什么喝什么的，你一起買回來。”

“哦……好，我知道了。”

汪雨應了一聲，便掛了電話，走向了不遠處的李曼。

“怎么，你助理嗎？”

童宇看著艾心打完電話，才開了口。

“嗯。”

艾心點了點頭，不知為何，似乎不如剛才那般對聊天感興趣了，像是很疲憊的樣子。

“說起來我還一直很好奇，這兩天都沒見到你助理。”

“他是我工作上的助理，又不是像藝人那樣隨時帶在身邊的那種。拍攝現場他沒去過，我怕他來了會添亂，都讓他在車上等著的。”

“哦，怎么這段時間，你突然想起來找助理了呢？”

“嗨……還不是因為太忙了，一天到晚這飛那飛，公司的事兒也不省心，我有時候累得連車都開不動了，生怕我握著方向盤就睡著了……”

說到一半，艾心忽然看到童宇的臉色，才反應過來，又趕緊改了口。

“不過，沒有你的原因，你不要自責。我平時談生意本來就是這樣的，以前事情多的時候更忙，就是沒時間找助理而已，怕招來的人不靠譜。”

“我沒多想。”

童宇擺了擺手，可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緩和，縱是不去分析，艾心也能看出來他的潛臺詞。

“誒，等回了北京，我們出去玩吧？”艾心試探性地看著童宇，“去滑雪，你喜歡嗎？”

“喜歡。”童宇點了點頭，“我小時候，就是你知道這邊的郊區，有個滑雪場嗎？”

“聽過。”

“嗯，我小時候偶爾會跑過去看看。”童宇微微瞇起眼睛，似乎是在回憶一樣，“那時候窮嘛，買不起門票，也租不起那些雪具什么的。我就想啊，長大了掙錢，每年都來滑雪。”

“你現在恐怕買個滑雪場也足夠了吧。”

“嗯，我也不知道……可是掙了這么多錢之后，我就沒有時間去滑雪了。就算有時候有點空閑時間，也用來陪我媽了，好像都沒怎么出去玩過。你也知道我以前不怎么在北京，和蘇亞他們其實聚會也不多，閑的時候也就是在家玩玩游戲、健健身而已。”

艾心一邊聽著童宇說的話，一邊點著頭，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眨了眨眼，笑了起來：“那如果現在讓你選，你已經知道未來會怎么樣了，那個時候，你還會選擇進娛樂圈嗎？”

“會。”

童宇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又覺得自己似乎回答地太快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又解釋了一句：“那個時候，實在是太苦了……”

“能想象得到。”

艾心應了一聲，童宇卻搖了搖頭。

“你從小到大應該都沒體驗過窮人的生活吧，怎么會想象得到呢？”

“雖然苦不一樣，卻都是苦。”艾心咧開嘴笑了起來，“魯迅先生不是說過么，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童宇大概是花了點時間來反應艾心說的話，才微微點了點頭，“不過，總歸來說，同樣是受苦的話，有錢也要比沒錢強一些吧？”

“這是肯定的。窮人只有一個煩惱，就是窮，他們認為一旦有了錢，現有的困擾都會迎刃而解。可是富人的煩惱，都是錢所不能解決的。連錢都不能解決的問題，又要靠什么解決呢？”

說著說著，艾心嘆了口氣，望著地面上，似是囈語般地小聲念叨了一句：“靠什么呢……”

“愛？”

童宇試探性地看著她。

“愛？”

艾心抬頭看他，半晌，忽然大笑了起來，用力地點了點頭。

窮人的思維，便是這么簡單，不論長大后再有錢，這樣培養出來的思維是不會改變的。艾心看著童宇，心中只有這一個想法，雖然沒有任何看不起對方的想法，只是一個客觀的分析，那也是斷然不能當著童宇說出口的。

“阿姨……阿姨她一定很愛很愛你吧。”艾心有些羨慕地看著他，“我見過許多……在困難的家庭中長大的人，他們很多……很多人都充滿著怨恨，不管是對自己貧窮的家庭還是這個世界，他們不曾去努力，只知道抱怨無能的父母。可是你，我從來沒聽你說過那時候有多苦，只聽你說過阿姨對你有多好，為了撐起這個家有多辛苦。你們……是真正以這個家為驕傲的人吧。”

“你們？還有誰啊？”

“我那個助理……”艾心笑了笑，“聽他提起過他家里的事情。他家里是個小地方，說是爸爸常年在工廠做工，現在估計是退休了吧，落下了一身病，現在在家養著還得一直吃藥什么的，媽媽也只能在家照顧，他一個人在北京掙錢養家。你也知道北京那個房租、消費，一個月能剩下多少錢啊，都給家里了……可是，我看他真的過得很開心，就是一提到家里人，眼睛里就會散發光芒的那種。”

“嗯。”

童宇點了點頭，他能理解到那種感受。

在這個圈子里，有太多的不公平、太多的虛假，在受到委屈與不公的時候，家庭都是童宇最后的避風港灣。再難堅持下去的時候，只要想起母親，想起這個家，他就能再度燃起前進的動力。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那個家已經不僅僅是家人組成的一個團體了，而是驅使他們不斷前進的信念，是他們賴以生存的養分。

童宇甚至不敢相信，劉雅容離開他的那一天，他的世界將迎來怎樣的崩塌。

可面前的艾心，才不過二十出頭，就已經經歷過父母雙亡這樣天崩地裂的打擊，甚至還是在她已經懂事之后，這種打擊會來得更為慘重。

也是因為顧慮到這些，童宇幾乎不曾主動過問過關于艾心父母的事情，也很少在她面前提起關于家人的話題。只是偶爾，他或者別人提起家人的時候，童宇都能看到艾心眼中一閃而過的黯淡。

“你說，被愛包圍著長大，到底是種什么感覺呢？”

艾心眼神放空著，像是在問童宇，又像是自言自語一樣。

“不知道啊。”童宇聳了聳肩，“就是……幸福吧。總覺得，不管是多大的挫折，都能挺得過去的，因為我背后還有人在支撐我，還有人在等著我去支撐吧。”

“真好啊。”艾心點了點頭，“身后有人在等待，在支持的感覺，一定很好吧。”

“很好。雖然有時候有點負擔啦……像我媽也比較啰嗦，但是，一段時間聽不到這種啰嗦的話，反而覺得挺想念的呢。”

艾心看著童宇，眼神在他臉上轉了兩圈，又落回到地上，沒有說話。

童宇猜著艾心應該是又想起了父母，一時卻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她，猶豫了一會兒，看著她開了口：“雖然我不清楚，但是……我相信你父母一定也是非常愛你的。”

“哦？”艾心聽著這話，倒是挺有興趣地抬起了頭，“你既然不清楚，又怎么能相信他們是愛我的呢？”

“世界上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

“噗……”艾心大笑了起來，“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帶我……我們一起去蘇亞家里，我們一起看電影的時候，你也說了這個話。然后我當時跟你說，這種父母有很多啊，新聞上那種賣孩子的、因為生了女兒就扔掉的……”

“那不是新聞嗎？”童宇皺了皺眉頭，“那些人不配稱作父母。可是你父母不一樣啊，一定是愛你的。”

“童宇啊童宇，你這個樣子，真的是讓我又愛又恨。”艾心望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緩緩地開了口，“你就這樣，站在我的世界外面，什么事情都不了解，說著這么不痛不癢地話來安慰我，告訴我我父母一定很愛我。可偏偏，你這些話還是真心的，讓我連抱怨都沒法抱怨。”

“抱怨什么？”

“你真的清楚嗎？了解嗎？”艾心直視著他，“我父母不愛我，我比你清楚這件事。”

“我怎么覺得……你現在就像小孩子鬧脾氣一樣啊。”童宇笑了笑，“不要說這么幼稚的話了。而且，爸爸媽媽都不在了，最起碼的尊重，還是應該有的吧？”

“幼稚？”艾心揚起嘴角，直勾勾地盯著童宇，看了好一會兒：“我看，你比我還幼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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