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西苑錦繡院。
落子聲不斷傳出,沈煜寧手執白子,看向對面端坐的少年,眼底露出些許笑意。
她的小十,如今連棋藝也這般出色了。
“扣……”
她扣下一子,嘴角微微揚起,唇齒輕啟道:“兵不厭詐。”
君離憂面上一閃而過的悔色,下意識便開口道:“不行不行,我剛落錯……”
小姑娘眸中帶笑,他話頭一頓,面上一紅,低聲道:“再來一局。”
他的棋藝乃是他姐姐所教,彼時他尚且年幼,輸了便總想悔棋,那時候他姐姐也是一般姿態,什么話都不說,只含笑看著他。
那眼中的打趣之意,只臊的人無地自容。
沈煜寧輕笑一聲,默不作聲將棋盤上的白子收好,示意對面的人先落子。
清秋在不遠處看著院中下棋的兩人面上露出幾分疑惑之意。
這剛剛回府的表少爺,什么時候同自己姑娘這般熟稔了。
兩人下棋時候那周身散出的氣場,竟絲毫不像是初初認識的人。
反倒給人一種似乎對彼此的習性了如指掌的錯覺。
她看著自己姑娘面上一直未曾斷過的笑意,搖搖頭,將思緒甩開。
捏起手邊新鮮的茶葉撒進青瓷壺中,沏好茶便朝著院中的兩人走去。
流水聲清脆悅耳,騰騰的熱氣升起,一陣濃郁的茶香飄入鼻間。
君離憂落下一子,端起手邊的茶水輕抿一口,開口道:“表妹,為何想去寧燕。”
沈煜寧嘴角一抽,表妹?
她這具身子的年齡的確是比小十要小上幾歲。
可這般被自己的親弟弟稱為表妹,實在是說不出的怪異。
君離憂以杯蓋遮面,余光不住的打量著眼前的人。
對著沈煜寧這張臉,叫出表妹,實在是件讓人十分難為情的事。
沈煜寧瞥了眼他泛紅的耳尖,強忍著笑意道:“我比你小不了幾天,阿憂日后叫我煜寧便可。”
君離憂手下一頓,眼神微微發楞,叫煜寧么?
他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神色認真,一字一句道:“煜……煜寧,為何想去寧燕?”
“聽說寧燕,風景秀麗……..”
“撒謊。”她話音未落,君離憂便開口打斷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沈煜寧神色一怔,眼前神色認真的少年似乎又與曾經那不顧勸阻,強行闖進永夜宮的身影重合。
彼時,云京墨起兵的消息剛剛傳回京城,父皇迫于形勢,將她囚禁與永夜宮。
禁止了所有人的探視,在皇城邊軍營里習武的小十剛收到消息便連夜趕回了宮。
一回宮,便不管不顧的闖了永夜宮,到底是皇子,還是受寵的皇子。看守的侍衛也不敢對他下重手,便被他硬生生的闖了進來。
當時那個,已經同她一般高的少年,面上滿是惱怒,朝著她道:“姐,我帶你出去!我們去找云京墨,問個清楚!”
那時候,她是怎么跟少年說,她說:“小十,你是一國皇子,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姑娘,將軍回來了!”巧顏歡天喜地的從外頭跑進來,將院中靜謐的氣氛打破。
院落里的下人,瞬間便沸騰起來,清秋面上難掩笑意,連聲問道:“當真,將軍當真回來了!”
巧顏連連點頭,撇過頭看向石桌前的小姑娘,面上有些疑惑。
以前姑娘可是十分期盼著將軍回府的,如今怎的看著怎么呆愣愣的。
莫不是高興傻了?
巧顏想著,又朝著沈煜寧大聲道:“姑娘,將軍和大少爺回來了,如今人馬上就要到將軍府的大門口啦!”
沈煜寧收回思緒,站起身來,面上露出幾分笑意,朝著巧顏道:“知道了。”
她說著,看了眼石桌上未下完的棋局,輕聲道:“這棋,我們改日再下,阿憂同我一道去迎一迎吧。”
話落她也不看眼前的少年是否點頭,轉身,朝著外頭走去。
君離憂一言不發,站起身來,默默跟在她身后。
府里的下人,得了消息,一早便前往大門口等著。
想看看那個十多年未曾回京,卻在帝京卻是依舊聲名顯赫的沈將軍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樣。
整個將軍府的后院顯得空曠又寂靜。
沈煜寧面上含笑,突然朝著身后沉默不語的少年開口道:“按著輩分,你該叫大伯的,父親見了你,定是十分喜歡的。”
君離憂一愣,緩緩開口道:“從前,便聽聞父…….聽聞北靖沈家,名將輩出,不曾想,這一代儒將沈將軍,竟是我的大伯,實在是榮幸之極。”
小姑娘笑笑,并未接話,她父皇向來敬重那些個有真本事的人。
北靖和離國素無戰事,兩國之間也算友好,但這沈家將軍的名頭卻是早就傳入了離國。
他們姐弟,從小到大也沒少聽父皇說起這沈家將軍用兵入神的戰績。
她身為女子,對這般英雄人物雖也崇敬,卻少了幾分興趣。
小十便不一樣了,似乎血液里流傳的天性,他對沈家這樣名將輩出的武將世家,自小便十分推崇。
幼時不止一次跟她提及過,若這沈家是離國的將領該多好。
沈煜寧和君離憂兩人到大門口時,沈忠,沈老太太和沈煜清都已經到了。
見到她們過來,沈忠面上也露出幾分笑意,朝著兩人招手道:“煜寧,阿憂,快過來!”
沈煜寧面上含笑,抬腳朝著他走去,君離憂緊隨其后。
沈煜清縮在人群后,只稍稍瞥了沈煜寧一眼,便不再看她,轉頭看向大門口的方向。
“是沈將軍,是沈將軍回京了......”
街角處,喧鬧聲漸起,沈煜寧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便瞧見不遠處踏馬而來的一眾人。
為首的人,面上帶著幾分淺笑,一雙眸子卻是銳利無比,他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的模樣,端坐在馬背之上,身姿挺拔,器宇軒昂。
正是素有儒將之稱的沈承遠,歲月似乎對他格外的優待,就算常年駐守邊境,竟也不曾在他身上看見一絲滄桑之感。
周圍圍觀的百姓里,有不少姑娘紛紛露出癡迷狀。
這個年過三十的男人,不僅沒有絲毫老態,反而經過時間的沉淀越發顯得沉穩。
那張臉依舊如同年輕時一般英氣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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