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一位鶴發童顏的女子教了他們一些不知是何用意,可以用于何處的口訣,卻直至離開都沒有留下一道可用的符紙。
第二日,一名衣上繡著枝盛開灑金梅的男人在六個孩子面前布下一陣。頃刻間,周圍人聲鼎沸,江行歌伸出手去,竟能抓住路人的衣袖,那位被江行歌觸到衣袖的女子剛轉過頭來,只聽一聲響指,一切皆消失不見。
第三日,從石門后出現的,是江行歌只在大宴上見過一面的長老——江嶼之,他從袖中取出一道空白的符紙,又用隨身的佩劍劃破自己的手指,接著用自己的血在符紙上寫下一道咒語。符紙在咒語被寫完的那一刻憑空燃起化為灰燼,霎時,四周的山壁上映出密密麻麻的閃著刺眼光芒的紅色符文,那些紅光如鮮血一般自上而下流淌,在觸到地面時便連同符文一起再度隱于山壁。
第四日,出現在江行歌面前的是面無血色,行尸走肉般的家主夫人——晏清,她的腰上佩著三串玉佩,一串為紫兩串為白,只稍一提步,那三串玉佩便相互撞得脆響。她沒有一絲表情地看了一圈面前的孩子們,最終停在江行歌的面前幽幽說到“你很好,你與頌兒最像,不要讓我失望了。”她給每個孩子都留下了一張空白的符紙,又回身看了看江行歌,終是沒再多說什么。網
第五日,七個孩子圍著石門等了小半天都不見有人來,就連頭頂那透光的洞口也不知被什么堵上了。有幾個孩子早早就拿昨日的符紙施咒點了火,而江行歌卻依舊將符紙牢牢攥在手中。
第六日,已一天兩夜沒進過食的孩子們紛紛開始抱怨與恐懼,不知是誰先哭了起來,惹得幾個孩子紛紛跟著嚎啕大哭。江行歌卻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一個人退至池邊盡量平穩地呼吸著。
第七日,還未至卯時,江行歌便被一陣打斗聲吵醒,起身一看,竟是昨日哭的最兇的兩個孩子發了兇性。他們將屋里的陳設砸個稀爛,又抄起身邊的桌椅板凳試圖攻擊其他人,余下的孩子見此情形,雖抵抗了一番,卻終是不敵,無奈也各自尋了些棍棒竹枝開始與之對抗。待幾人從屋內打到屋外,江行歌并不意外地發現外面的空氣里竟全是摻著藥味的粉塵。他取出袖中的符紙,將第一日所聽見的口訣一一試了個遍,竟真有一個是有效的,江行歌將口訣念完的瞬間,周身便頓時似被一個看不見的罩子包裹一般清明起來。一個同樣還留著符紙的孩子見狀,有樣學樣念起了那最后一個口訣,只是在他將口訣念完的那刻,一滴不知從誰身上落下的血滴濺在了那道符紙上,霎時,周圍的山壁如同第三日一般發出了炫目的紅光,下一刻,江行歌已然置身于一個滿是精怪的山洞,方才還在身邊的六人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面前的精怪見了江行歌似也是一愣,待緩過神便向江行歌撲來。江行歌趕忙后退躲過一擊,卻不想被腳下的東西一絆,摔了個大跤。他低頭一看,居然是把沒有劍鞘的劍。還未來得及將劍拾起,怪物便又是一擊,江行歌本以為這次要被打個正著,沒想到那石錘竟在即將碰到江行歌的瞬間被彈了回去,與此同時,江行歌面前的東西也仿佛玻璃般碎了一地,他這才反應過來,應當是先前用符咒召來的護盾。
閃著寒光的劍被江行歌牢牢握在手中,他趕在怪物的下一次攻擊前將其一劍洞穿,他曾聽母親講過,多數怪物的血液都并非紅色,而此刻,江行歌面前的怪物卻從胸口處汩汩涌出鮮紅的液體。江行歌甩去劍上的鮮血,好奇又小心地靠近那一息尚存的怪物,就在他觸到怪物的那一刻,面前的一切瞬間變回了小院的模樣,怪物也成了六個孩子中的一個,他依舊與方才那怪物似的滿眼怨憤地瞪著江行歌,似要將面前的人生吞活剝一般,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沒有從幻陣中走出來。
七日后,從密道里出來的僅有一人,一名提著劍的男孩,鮮血濺了他一身,有他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紅色的液體順著劍尖滾落,男孩的眼神不再似七日前那般清朗,只剩一片沉寂。石門尚未關閉,門后哪里還是七天前的清池峭壁,那是由無數枯骨圍成的名副其實的死境,六個少年的尸體安靜地躺在地上,身下是匯成一灘的冰涼血液,他們的手中仍握著劍,捻著訣,而他們的生命卻也止步于此。
江行歌推開門,刺眼的陽光將他照的一陣頭暈目眩,侍女依舊提著那盞宮燈,她示意江行歌跟上自己,轉身便向正廳走去。
前往正廳時會途經小蓮池,江行歌沉默地低著頭緊跟侍女的腳步,一回神,眼前竟是那日大宴上的女孩。侍女恭敬地作了一揖退到一旁,女孩抬手用衣袖溫柔地擦去江行歌臉上漸干的血跡“你這么花著臉去,長老會生氣的。”,江行歌木然站在原地,此刻的他早已分不清一切到底是值還是不值。
“亥支弟子拜見長老。”這是江行歌第一次踏入正廳,與往后的無數次一樣,此刻的他滿心悔意。他根本不懂所謂的道,本以為只需賣弄一番,再加上自己的天賦,輕而易舉便能過關,卻不想會走到如此境地。臉上仿佛還殘留著女孩的衣袖拂過時的淡淡梅香,江行歌莫名地有些想哭,良久,一滴混著眼淚的紅色液體落在地上,他想,這究竟是他的懊悔還是那余下六個孩子的恨呢?
并不熟悉的大人們圍坐在江行歌的周圍,他們滿意地打量著這個渾身是血的男孩,似乎那染上的鮮紅便是天賦與實力的象征。“亥支?沒想到這最末一支居然出了這樣一個天才。”長老滿意地看著面前的男孩,他攤開右掌,頓時一枚白玉刻成的玉佩便出現在了掌心,“從此刻起,你不再是江氏亥支的無名某,你是昆侖江氏本家之后,江行歌。”玉佩像有靈魂一般幽幽飄到江行歌的面前,他抬手托起玉佩,接著將頭低的更深“謝長老賜名。”周圍是數不清的道喜之聲,江行歌只覺腦中陣陣轟鳴,一名侍女上前替他戴上玉佩,接著溫順又恭敬地對他說“行歌少爺,請隨我來。”
在后來的歲月里,江行闕曾無數次篤定地對江行歌說他并不開心,而江行歌卻只是漠然。從他得到這個名字起他便已經迷失了,他不懂自己在害怕什么,更不敢面對自己內心,于是他只能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超越江行闕,要比她強上千倍萬倍,要成為本家不可或缺的人,甚至取而代之。江行歌永遠忘不了死境中與同袍們廝殺時的情景,于是他只能選擇將兒時那段青澀的悸動深埋心底,將其遺忘,借此為自己找到一個完美的理由,一個努力掙扎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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