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殿里熱熱鬧鬧,碧霄宮里卻一直冷冷清清。
衡英不喜歡熱鬧,所以對這些也不在意。
但是在外人眼中,這碧霄宮已經不再是整個后宮的中心。
除了吳美人,她見識了那些循例送的瓜果,才知道所謂的大廚房讓重華殿先挑揀,不過是給外人做做樣子。
這個宮里,最好的東西,依然是直接送到碧霄宮的。
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沒有子嗣、身體又孱弱的妃子,卻能得到皇帝無上的關愛?
她進了重華殿,就知道該閉起自己的嘴,但是這個疑問在她心中發酵,讓她的五臟六腑都開始跟著灼傷。
嫉妒之火,這一定就是嫉妒之火,無名的怒火讓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更管不住自己那顆嫉妒的心。
玉姒見吳美人來了,還帶了手抄的經書,摸著那薄薄的冊頁,仔細看那雖然寫的不美觀卻認真細致的筆劃,就知道吳美人是用心在做這件事的。
“淑媛娘娘,我特地從白虎宮請了這本《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認認真真抄了幾日,這才拿來給娘娘祈福的。”
吳美人的聲音柔柔的,配上窗外春天的鳥叫,聽著分外的舒服。
“看的出來,你用心了。”玉姒真心誠意地贊美了一句。
這就算是收下了禮物,也收下了這份心意。
“謝謝娘娘夸贊,淑媛娘娘在孕育龍裔,是整個昊京王城的希望,我們自然是期望娘娘得神佛保佑、洪福齊天。”
吳美人乖巧的說著奉承話,卻難得的句句都打中玉姒的心事。
“你們也要多多努力,等皇上巡幸回來,也要好好的伺候皇上,早日為我們鴻音王朝開枝散葉。”
吳美人見玉姒說的都是些場面話,她現在大著肚子,自然可以裝大度,以前沒有身孕的時候,可是看著哪個美人都不順眼的。
若是皇帝跟哪個美人多說了兩句話,便烏眼雞似得,若是哪個美人侍寢了,更是氣的肝疼。
若說是嫉妒心,整個昊京王城,沒有比裴淑媛更重的了。
吳美人就是拿捏了這個心理,才鼓起勇氣想說出看見的秘密。
“淑媛娘娘最近可去碧霄宮走動過?”
玉姒不知吳美人這話是什么意思?這宮里人人皆知,她跟碧霄宮的云妃是表姐妹,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這幾日還沒去過,不知云妃那里都還好嗎?妹妹,可是去過了?”
吳美人話鋒忽然一轉,“淑媛娘娘這里的果子還真是好吃啊。”
她用細巧的手指拈著一片杏子脯,春日的陽光照過去,那金黃的杏子脯上還有她的齒痕。
玉姒掂量著這話的意思,一時間不知她是恭維,還是話外有話。
“這杏子脯不是宮中的供奉,是我特意讓人從外面毓美齋買回來的。”
聽到毓美齋的名號,吳美人愣了愣,“毓美齋?那可是百年老店了。
我在宮外的時候,總是惦記去吃,可是他家的東西實在是太貴了,硬是把點心賣成了飾品的價錢。”
“毓美齋的點心要是在這昊京稱第二,那可是沒人敢稱第一的。
就是宮里的點心房,模樣是做的花俏,味道還是遜了一籌。”
“淑媛娘娘的話,在理,一分價錢一分貨,這好的東西的確是該賣的個好價錢。
可是這顏色好的人啊,就未必能得到應有的寵遇。”
吳美人仿佛在說自己,又仿佛在說別人。
一時間,她的臉上陰晴不定,看不出是喜還是憂。
玉姒也覺得這話不大好接了,若承認她的話,豈不是說圣上沒有知人之明?若不承認她的話,這宮里也不至于有這么多怨婦一般的宮娥。
“娘娘細想想,這宮里如今誰最得恩寵?真的是您這重華殿嗎?”
玉姒緊緊閉上雙唇,她知道吳美人不是來挑釁的,但每一個字句卻都刺到了心里。
小茉在一邊忍不住了,“吳美人,這里可是重華殿,你說話也注意點分寸。”
吳美人受到斥責非但沒有惶恐的表情,反而是輕快地一笑,“碧霄宮那位無子的娘娘,才是這昊京王城最大的主人。
你們重華殿,也只是她的陪襯罷了。”
說完這句話,吳美人徑自告辭去了。
留下玉姒和小茉主仆兩人,愣在當地。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兩個人才慢慢緩過神來。
“我們重華殿只是碧霄宮的陪襯?笑話。”小茉不肯相信似的,又重復了一遍。
“我們重華殿的確是碧霄宮的陪襯,就是這個孩子,若不是表姐讓著我,又哪里能得來呢……”
玉姒嘆了一口氣,她最知道這個孩子是怎么得來的。
如果不是表姐一次次地催促著皇帝來重華殿,皇帝怕是一兩個月也想不起過來看看。
“小姐,不要說這種喪氣的話,如今懷著龍裔的人是你,只要誕下皇子,你的位份就得升過表小姐去。
這宮里,就是你的天下了。”
“我的天下?小茉你想的倒是簡單,你就沒有想過,如果生個孩子就能坐穩后宮第一的位子,為什么表姐不愿意生個孩子呢?
為什么姜太后也生了皇子,卻不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
小茉被問的呆住了,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完全想不出來。
她支支吾吾掙扎道:“表小姐身子孱弱,哪里生的出孩子?
去年的一場大病,她的命都快沒了。”
“你就不覺得蹊蹺呢,表姐說生病就生病,說好就又好起來了。
那個梅花道人說她是在給人渡魂,給誰渡?又是怎么個渡法,我們全然不知。
若是表姐真的想生孩子,必然也會找了各種法術來幫忙,就像姜太后當年那樣。
可惜,男人的心,不是靠孩子拴的住的。
表姐所求的,也永遠不是恩寵和后宮的位份。”
玉姒想起表姐之前說的那些話,如今一一應驗起來。
她的確不是要做寵妃才入宮的,至于她得到的所有特殊待遇,那都是她為這個國家殫精竭慮應得的。
這個,小茉不會懂,就是自己也不懂她這種選擇。
只是,以后,表姐她依然會甘于做一個無子的寵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