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云明的神色倒是如常,他似乎是見多了那些最后還要給島主道謝的旅人。
說是羈縻在此處,其實也是一個反省的過程,若是早早悟了,還能在修行的路上走的更遠呢。
白恒雖然不解,但看父親的姿態甚是謙恭,也只好將不滿先慢慢咽下。
白恒的父親又一拱手,“白某這就告辭了,還請島主多多保重。”
說著,他就要拉著白恒離去。
白恒將父親的手推開,冷然道:“父親,我不能跟你去。
我要陪著若水,我們在達馬蒂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呢。”
“癡兒,竟要步我的老路。
唉,情愛都是虛空啊,還不如早早堪破的好,看你娘,人家就是修為比我好。”
白恒的父親一聲感嘆,這就要離去。
“父親,你沒有船,怎么離開?還是等我們一起帶你離開吧。”
白恒的父親已經背轉了身子,“我的船在哪里,我還能不知道嘛,島主并未毀去我們的船,就是想著有朝一日我們能自己離開這里。”
島主點點頭,“恭喜白先生大徹大悟,你的船還在你初來的那個塢子里停放著,但愿我們,此生不再相見。”
島主的聲音甚是柔嫩,可是說出的話,卻這般冷峻。
若水只覺得身上一激靈,這夜越發的冷了。
自從來了達馬蒂,除了高熱那幾日,若水從未感覺到冷。
可是今夜,她覺得周遭的空氣都是沁涼的,那般粘稠,那般厚重,直壓的她透不過氣來。
他們就這樣眼瞅著白恒的父親倏然離去,就如遇見時的那么突然。
白恒看著父親的背影漸漸消失,臉沉的如同那數九天的寒冰,就算是夜風劃過,也不能讓他的臉有一絲的波紋。
那島主看向白恒,“云明哥哥,你怎么不早說帶來的人是這樣一個冷臉的家伙。
要是早說,我就不讓他上島來了,白白的壞了氣氛。
今夜,我們一起賞月,不是極好的嗎?”
鳳云明賠了個笑臉,“畫紗,我是答應了要來陪你玩耍。
每年我也都信守了諾言,要知道你這龍蛇島多么難找啊。
多帶個人來,你就這般計較,這一年來,竟是越發小孩子心性了。”
島主哼了一聲,轉眼去看若水,倒是眼前一亮。
“這位姐姐倒是有趣,我喜歡。”
若水沒想到一直不怎么被男人們待見,倒是這個小姑娘一見就說喜歡自己。
為了這份沒來由的喜愛,她握劍的手不覺得松了松。
“怎么還拿著一把劍啊,人既然來了我這里,那有再多的兵器也是沒處使的呢。”那島主笑起來,聲音浮在夜色之上,竟讓人不寒而栗。
鳳云明用手虛扶了一下若水的肩膀,“這是我的朋友,朋友,你能不能稍微客氣一點。”
島主點點頭,“好,既然來了,就來我的珊瑚屋做做客吧。
也難得一年有這么一次,浮上岸的機會。
若是錯過了,只能等明年了。
看你們也是不得閑的樣子,不比那些癡人,總是用不完的時間。”
若水掙脫鳳云明的手,“島主請。”
風云明立即嬉皮笑臉的跟上去,“畫紗,我上次送你的那個寶貝還在嗎?”
“云明哥哥送我的東西,我當然是珍藏著了。”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前面走了。
若水跟白恒隨后進入,只見那珊瑚房子甚是闊大。
從外面看不過是一人多高的一間小矮屋子,可是走進去,卻發現別有洞天。
那珊瑚色在屋里愈發的明亮起來,比夜色中看著更加的耀眼。
仔細去看,原來是屋頂上懸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足有一顆石榴那么大。
四壁也都懸著鴿子蛋大的幾顆小小的夜明珠,雖然沒有屋頂那顆碩大,可是不同的角度照射過來,屋子里的顏色更加的鮮亮了。
若水只覺得這完全不像是夜里,倒像是白天一般明亮和鮮活。
屋子里有著各色小孩子的玩意,風箏、剪紙、布包,還有一些孩童愛看的畫冊。
不知怎么,東西越多,越是映襯的這個主人的孤寂。
她一定是沒有人陪著玩的,當真是可憐。
若水想起小時候總有姬繁生為伴,兩個人一起體驗了很多游戲的樂趣。
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女,她卻只有這些玩具,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里。
之間她開心的拿起一個小小的瓷娃娃來,“云明哥哥,就是這個啦,你看我不是收的好好的嘛。”
鳳云明裝作嫌棄的樣子,“丟在一堆雜物里,還說收的好好的,畫紗的面皮是越來越厚哦。”
說著還作勢用手指勾著面皮,一副嬉笑怒罵都好看的樣子。
白恒忍不住揶揄道,“這個鳳先生在我們面前端嚴的很,可是見了達馬蒂的女子們,卻總是能各種討好,也虧他生的這么一副好面孔。
大約不管說什么,那些女子也不會在意的。”
若水左耳進右耳出,她一向不喜歡議論別人,就是腹誹也是做不到的。
鳳云明有自己的行為方式,這種方式也并未礙著他們,何必去議論人家呢。
“白恒,你不想知道父親到底要去哪里嗎?我這里不用你跟著,你還是去找他吧。”
若水望著窗外漸漸圍攏上來的潮水,黑夜正在慢慢消退,外間的濃黑已經開始變淡。
如果再晚一些,怕就是來不及了。
白恒卻搖搖頭,“他雖然是我的父親,卻沒有與我有感情,不管是他離開婆羅洲的時候,還是現在離開達馬蒂的時候,他都從未想過要帶我一起。
何必去討個沒趣呢,自從叔父和師父都走后,我就知道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了。”
白恒那落寞的神情,映著鳳云明和島主喜悅的笑臉,當真是一副奇怪的畫面。
幾家歡樂幾家愁,人生一向是如此吧。
窗外的潮水聲越來越大,整個島也開始搖晃起來。
“鳳先生,我們該離開了。”
若水提醒了一句鳳云明,可是他還在跟島主細細說著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試著離開這里?”
那少女忽然笑起來,這一次的笑聲是那么明媚,仿佛黑夜中終于看見了朝陽,一切都生機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