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端

第230章 靈堂哭損斷余年

第二日的喪儀正典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開始了。

衡英在四更的時候就起來梳妝,她微閉著雙目,任由宮人將她的長發一一挽起,梳成大妝的樣子。

畫心也早早起了,在一邊服侍著,她生怕小姐身子弱,拿了一個厚厚的羽毛墊,靠在她的身后。

“小姐,臉上也得畫畫呢,你先瞇著,我一會親自給你畫。”

畫心說著就去找了各色妝盒,黛粉、胭脂都是一樣一個細巧的螺鈿漆盒,不同的顏色,不同的香氣,這會子糅雜在一起,讓人反而躊躇起來。

她一時間竟不知該用哪個好,她們躺在妝盒里的樣子也甚是喜人,大多都是粉艷艷的,仿佛就是摘了春日的花朵,藏在這妝盒里。

“畫心,去把我的參杞湯拿來。”

畫心忙忙的去了,這邊衡英吩咐了身邊的宮人,“把那些妝盒子收起來吧,今日是喪儀的正典,畫這么做什么。

就是那粉也不必撲了,就這樣去吧。”

旁邊的宮人答應了,就把那些妝盒子都一一收拾了起來。

待畫心回轉過來,見那些螺鈿漆盒的妝盒子都不見了,左右打量了一番宮人的神色,便知道是她們收起來的。

她撇了撇嘴,“小姐,你就算是懶怠應付,這大妝總是少不得的,你就坐著不動就是了,我都會幫你搞好的。

怎么一下子就收拾起來?”

“參杞湯拿來了嗎,快來給我喝了吧,這會子乏力的很呢。

只覺得一口氣都要接不上似的,你還在那里惦記什么大妝。”

畫心不敢再耽擱,快走兩步,將參芪湯端到衡英手上。

“小姐,快喝吧,看你這身子,怎么能應付那個典儀呢。

要是早早告了假才好呢。”

衡英接過碗來,眼也不睜,就那么喝了下去。

喝完才慢慢睜開了眼睛,覺得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起來。

她嘆了口氣,才道:

“都說你是個伶俐的,這會子怎么泛起迷糊了。

舒太妃是誰,那是陛下的生母,活著的時候,我不能替陛下盡孝。

如今人都走了,我不得替陛下好好打點著嗎?”

畫心接過碗來,用素絹替衡英擦了擦嘴角。

“話是那么說,可這舒太妃從來沒給過小姐好臉,這時候要表現也該是重華殿的那位主子,為什么現在這擔子要落在小姐身上?

我替小姐不值。”

衡英一笑,“這世上有什么事是值得的呢?還是這么孩子氣。”

畫心靦腆的一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小姐,今日是舒太妃牌主入陵的時間,前陣子吵吵嚷嚷說不肯去思陵,怎么今日還是要去思陵呢?”

衡英對著鏡子看了看梳好的頭發,只見是一個頂心的髻兒,高高的聳立著,上面還裝飾了金箔,旁邊各插了兩只純金打造的鳳釵,釵頭還各銜著一顆小拇指大的珍珠。

當真是看著威風不已,有著母儀天下的樣子。

她點點頭,讓梳頭的宮人退下。

這時候身邊只剩下了畫心,其他人都已經退了出去。

“畫心,舒太妃是皇帝的生母不假,可是鳳鳴山的陵寢尚未修好,她的神主先去放在思陵,也無可厚非。

若是錯過了吉日,又沒個暫住的地方,那就誤了大事了。

人都不在了,死后這些事,只能是我們在世上的人給安排了。”

說完,她有著無限的唏噓,舒太妃的喪儀有她主持,可是來日,她的喪儀,又有誰能來幫她主持呢?

而且死后,她到底是要葬在哪里?

難道也要搞個衣冠陵葬去王陵?衡英想到這里,搖了搖頭,她仿佛已經看到那凄涼的一日。

“小姐,小姐,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快點過去吧。”

在畫心的催促下,衡英最后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蒼白的面容倒是很和喪儀的典范,連那悲戚的神情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就是這樣了,這就是一個品階最高的妃子該有的樣子。

等衡英出現在舉行儀式的含元殿時,其他人都早已經按照序列拍好了隊伍。

他們見到云妃進來,立即恭恭敬敬的行了禮。

唯有那個月貴人,仗著皇帝寵愛,別人躬身行禮的時候,她只是拱了拱手做樣子。

衡英裝作沒看見,也不想這個時候讓她難堪。

畢竟是皇帝喜歡的宮妃,倨傲一些也是有的。

早就料到這個典儀上也只有皇帝和蕊兒公主會是最傷神的那個,可是看到蕊兒烏青的眼眶,衡英還是心里一震。

皇帝倒是顏色如常,他最后踏進含元殿的一刻,所有人都開始匍匐了身子,用最恭敬的跪拜禮來表示尊重。

衡英細細的看過去,這些宮妃們都是細細畫好了妝容。

是呢,這是面見皇帝的好機會,她們一個個穿了素白的衣服,臉上卻畫的分外妖嬈。

對比之下,竟真的是分外好看呢。

可惜,皇帝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叩首,泣血的哭泣,眾人跟著哀哀的痛哭。

待哭過了三遍,也獻飯畢,引魂的幡子就打了起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從蕊兒公主的喉中發出。

她抱著那牌主,不肯撒手,在棺槨前,幾乎要哭的暈過去。

皇帝看著不忍,上前勸道,“蕊兒,莫哭了,母親已經走了。”

蕊兒瞪著血紅的雙眼,哭聲還不能一下止住,這是那樣嗚咽著。

皇帝將蕊兒摟在懷里,“蕊兒,讓母親走吧,這靈主牌位給我吧。”

蕊兒聽了這話,老老實實的把牌位交到哥哥手上。

她用暗啞的嗓音,忽然開口道:“我還有什么不能給哥哥的呢,就是此刻讓我遠嫁,我也沒有二話的。”

皇帝一愣,他完全沒想到蕊兒已經預料到了婚事還得繼續,更沒想到,她會在母親的喪儀上,說這些事。

“蕊兒,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現在不說,怕是以后都沒機會了。

哥哥,母親已經走了,明日,我也請去國。

早晚都是要嫁的,我嫁去烏延國,也算是了了哥哥一樁心事。

只盼著哥哥早日一統婆羅洲,蕊兒就此別過了。”

說著蕊兒連眼淚也不擦,就起身走開了,眾人都是驚訝不已。

他們不知道二人說了什么,卻只見蕊兒公主排眾而出,連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