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英來到郊外的時候,心情也是忐忑不安,她做完的那個夢明顯指示著她,鐘怡的魂魄已經跟千年璣荷融合了。
很快便能自由離體,如果他回來了,自己要怎么辦呢?
一面是曾經相親相愛的夫君,一面是對自己情深意長的宣德帝。
她本想著這一世都沒有再見到小怡的機會了,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竟然還給了她希望。
只是,自己現在的身份,現在肩負的責任,都不容許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
姬繁生還是那么柔弱,他能守得住這大好江山嗎?
即使有火神的賜福,即使有他不斷增長的執政經驗,可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的帝國,還沒有完全建好。
她不放心,還有那玉芝山的神獸,她也不能就這樣拋下它就走了。
這一切都讓她心煩,讓她意亂,讓她不知所措。
隨著一步步逼近星輝潭,她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
因為她完全就沒有想好這一切該如何處理,絲絲縷縷的塵世的關聯,她能放下嗎?
她又必須放下嗎?
等車子緩緩放慢,最后停下的時候,她知道是該自己去面對的時候了。
小怡,她的小怡終究是要回來了。
以前的一幕幕都在眼前展開,總還記得在青城山清修的時候,也時常會有母親的書信來,無非是城中都在流傳的關于她的各種謠言。
母親說為了這種事情十分的傷神,她便一一的拆解了那些人的說辭,好讓母親心安。
例如有人說衡英是一個天生的孤僻人,根本不配做皇家的媳婦。
雖然家里人都知道是衡英不愿意嫁給風神毓秀的三皇子,可是在外人看來,始終是三皇子提出的退親,衡英是被嫌棄的那個。
衡英便在回信中再一次對母親強調,的確是自己不喜歡三皇子,不喜歡皇家的紛爭,而且用她當時低微的望氣之法也能看出來三皇子的命數是不恒久的,只是能堅持到哪一天,她還沒有把握。
母親知道她從不撒謊,這種命數的事情,自有天機。
若是三皇子命不久長,那衡英的決定無疑是明智的。
還有人說衡英是德行有虧,才被皇子嫌棄,據說是跟一個太監有了些首尾。
這些話說起來真真假假,若說是真的,自然并無憑據;若說是假的,衡英心里知道說的那個太監就是景云。
而自己的確是跟他有些過往,但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讓德行有虧,那就是說胡言亂語了。
這一節她也沒辦法跟母親講的清楚,只能說是流言可畏,人心可怖。
甚至最后母親的來信都是她不能解釋的疑問,各種關于她的攻擊,不知她拒絕了三皇子,為何會惹得整個昊京貴族圈都對她不滿起來。
按理說,她跟三皇子退了婚,不該是很多人女孩子又可以燃起斗志,充滿希望的嫁給夢中情人了嘛。
在一個冬日,終于傳來了最壞的消息。
三皇子自從秋日感了風寒,就一直咳嗽不止,后來不僅傷了肺經,還勾起了舊疾,總是喊胸口痛。
按理說不是大病,又有太醫院的院正親自給調養。
可是三皇子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冬至的時候,就起不來床了。
接著就是急轉直下,咳血、整夜的嗽,喘不上氣來,后來就那樣靠在母親姜皇后的懷里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氣。
母親的信到這里就戛然而止,衡英當時還年輕,并沒有被一個生命的離去所打動。
她早已經是一顆修道的冷清的心,深信這世間的禍福相依,生死相知,都是早有定數。
以自己當時在昊京時那么低微的望氣之法都能看出三皇子命不久長,更不用說精于術數的姜皇后了。
也不知自己名義上的姑母是如何承受了喪子之痛,在青城山的冬夜,衡英感到了一種解脫。
由此,母親應該再不會為三皇子的事情來煩她了。
可惜沒過多久,春日里,母親就來了信,說瑯嬛閣的老閣主親自上門給少閣主提親了。他們是秘術世家,更有著整個昊京最多的藏書,于衡英也算是匹配了。
最關鍵的是,這位鐘怡聽說衡英與三皇子有過婚約,并無一句腹誹之詞。
他還讓母親特意給自己捎了話,當然這本來是極不合規矩的。
可是聽起來只是一句不相干的話,母親也便寫在了信中。
衡英始終記得,那句話是,“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是呢,天涯總要有歸路。
頭一次,衡英覺得昊京對于她來說,有了一種別樣的牽掛。
那種牽掛是那樣溫柔,是那樣動人。
瑯嬛閣少主的名字,可是早就聽聞過了的,只是這兩個年輕人從未見過面,卻都已經成了昊京的風云人物。
如今,他們兩個成婚,似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衡英其實在婚前是見過鐘怡的,只是母親并不知道。
如果當真是讓她去嫁給一個陌生人,她怎么會肯呢?
就憑那一句話,那些傳言,還不足以讓她掉入婚姻的陷阱。
雖然那時候她還年輕,可也知道婚姻對于女人來說不啻于是一個牢籠,除非這個婚姻可以給女子一種別樣的自由。
后來的一切證明,衡英的選擇是對的。
鐘怡的確是一個不同尋常的男子,他有著與鴻音王朝截然不同的氣息。
他是自由的,從個性到心靈,他都是那樣飛揚不羈,是那樣讓人心生羨慕。
衡英覺得這就是她要找的男人,他會是這世間唯一的清流,是可以懂得她的追求的男人。
那一次短短的會面,讓兩個年輕人的心緊緊的綁在了一起。
衡英一邊想著舊事,一邊踏上了駛向湖心的小船。
這一次,她沒有讓畫心在湖邊侯著,而是讓她陪同自己一起上了小船。
“小姐,是姑爺要回來了嗎?”
畫心戰戰兢兢的問了這個疑心了許久的問題,“小姐,我們要離開宮廷了嗎?”
衡英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是要回來了,可是我們能不能走,我還不知道。”
畫心一愣,她以為小姐隱忍許久,就是在等這一天,完全體會不到小姐心中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