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姑娘一聽到親事,便臉紅紅地搖頭。
池長庭覺得也是。
現在已經七月了,距離十月二十三只剩三個月,他迄今為止,完全沒起過要給女兒定親的念頭,不可能在接下來三個月內急匆匆地定下女兒的婚事。
“那你伯父伯母有沒有給你議親?”池長庭又問。
池棠遲疑了一下,仍是搖頭。
伯父伯母確實沒有給她議親,太子殿下直接請了一道圣旨封她作側妃。
池長庭沒有懷疑,因為那時池棠還在孝期,年紀也不算大,沒有議親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那個疑似勾引了他女兒的人是在吳縣,而不是在京城。
池長庭斟酌了許久,再次開口:“你……有沒有自己看中的?”
這話問得他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池小姑娘更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羞紅了臉,一聲不吭。
看來是問不出什么了。
池長庭心中暗嘆,畢竟男女有別,女兒家的心思他也不好多問,要是阿棠娘還在……
想到這里,也沒心情再問下去了,池長庭擺擺手,道:“回去歇著吧。”
池棠不安地絞著手指:“爹爹,我……”
池長庭面色一緩,揉了揉女孩兒的頭發,柔聲道:“有些話不好說,爹爹也要硬著頭皮說一聲——”
“今年任滿,我們就要回京了,你的親事,爹爹原本打算在京里相看,可你要是在吳郡有了看中的人,爹爹也不會不通人情;”
“只是你年紀還小,算上夢里的三年,也不過十六歲,爹爹擔心你被人哄騙了……”
池棠吸了吸鼻子,感動地說:“爹爹,阿棠會乖的。”
“所以你剛剛看到誰了?”
“沒、沒有啊……”
池棠也覺得很為難,這話要怎么說呢?
前世,她跟那人也就是萍水相逢,很快就散了,她心心念念等著要嫁的是太子殿下。
至于重生之后,她一心撲在了爹爹身上,壓根就沒想到過這些兒女情長。
今天突如其來的重逢,她也沒來得及想那么多,哪有什么看中不看中的……
不過,當時是沒想那么多,但是被池長庭揪著問了這么一通后,池棠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大半夜。
第二天起來,默默地吃完早飯,又發了一會兒呆,終于決定了。
“去十全街!”
十全街是池府到陸府的必經之路,也是昨天馬車經過看到那人的地方。
不過池棠倒不是想再去偶遇一次,那人在那里她清楚得很,沒必要去街口偶遇。
她是想去看看那個救了她不留名的啞巴青年,昨天恰巧看到他在一家鋪子門口排隊,似乎是在找活計,想去問問他什么時候回去看女兒。
但是到了十全街,沒看到啞巴青年,倒是看到了蘇瑾。
蘇瑾是陸家的親戚,這陣子都借住在陸家,這會兒似乎剛從陸家出來,正往西街走,不知要去哪里。
池棠想起陸子衫那張下落不明的繡帕,又看了看人來人往的十全街,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吩咐也往西街走。
十全街雖然熱鬧,可過了兩個路口,周圍就安靜了,連蘇瑾的腳步聲都聽得十分清晰,更別說馬車駛動的骨碌聲。
池棠突然心中一動。
她坐的是家里的馬車,車門口就掛著池府的牌子——
“是池姑娘嗎?”車外響起少年清朗的聲音。
池棠嘆了一口氣,打起簾子,蘇瑾含笑的面容映入眼簾。
蘇瑾是一個很容易博人好感的人,池棠縱然因為前世的記憶對他有本能的警惕,此時看到他的笑容,一時也生不出討厭的情緒。
他有一雙十分動人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同男子或長輩相處時,目光謙遜而堅毅,中和了他過于柔和的輪廓;但在看著女孩子時,卻總是含著溫和的笑意,目光明亮干凈。
哪怕他現在直視池棠的動作可以算作失禮,卻不會讓人感覺被冒犯。
“池姑娘在找我?”少年見她不語,臉上笑意更深,雙眸微微彎起,可親的模樣像是在看一名鄰家妹妹。
池棠輕咳一聲,左右看看無人,低聲問道:“你最近有沒有撿到什么東西?”
眼神瘋狂暗示。
蘇瑾愣了一愣,對著她的暗示有點茫然:“你是說蝴蝶——”
“不是!”池棠忙打斷道,“那個找到了,我要問的是別的!”繼續眼神暗示。
蘇瑾撿到陸子衫的繡帕,其實只是個意外,繡帕上沒有記號,不能怪蘇瑾沒還回來。
上次蝴蝶簪的事也不能完全怪他,所以池棠覺得還是很有機會把繡帕要回來的。
然而蘇瑾好似沒看懂她的暗示,茫然地想了又想,回答得有些不安:“不知池姑娘指的是什么?”
對方不接暗示,這讓池棠有些氣惱。
身后有婢女,身前還有個車夫,都在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她總不能直接說陸子衫丟了帕子,問蘇瑾有沒有找到吧?
看了看左右街邊還是無人,池棠索性跳下馬車,拉扯著蘇瑾離開幾步,壓低聲音道:“我說的是繡帕!繡帕!”
蘇瑾恍然大悟:“池姑娘丟了繡帕?”
池棠扶了扶額,剛想否認,突然一想,繡帕上本沒有記號,完全可以不必扯上陸子衫,便點頭默認了下來。
蘇瑾面露歉意:“可惜我沒有見到,不知是怎樣的繡帕?在哪里丟的?我替姑娘多留意——”
“你沒撿到?”池棠第一反應是不信,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
蘇瑾蹙了蹙眉,第一次露出不悅之色:“姑娘難道懷疑我故意私藏不還?”
池棠有些訕訕:“不是……我以為是你撿去了……”
蘇瑾這次卻不依不饒起來:“上回弄丟姑娘的發簪,是我的不是,可姑娘不至于每回丟了東西,都要懷疑到我頭上吧?”
池棠語塞,默默地低下頭,一副知錯認錯模樣。
蘇瑾無奈地嘆了一聲,道:“上回青蕊園見到姑娘,便覺姑娘看我時甚是防備警惕,當時還以為自己多心了……是不是我曾經無意中得罪過姑娘?”
池棠抿著唇不說話,垂下眼眸,卻倏地濕了眼眶。
當然得罪過,得罪到她一度恨不得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