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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二,巳時二刻,太子妃隨周儀經東宮進太極宮,在奉義門附近遇見你,是不是?”李儼問道,目光冷冷地看著跪于下方的聞禮。
聞禮沉默片刻,拜道:“是。”
“太子妃問了你什么?”
“太子妃問臣,殿下是否在東宮,臣答,殿下不在。”
李儼沒有再問。
周儀騙阿棠,說他和池長庭都在甘露殿,阿棠特意選擇從東宮經過,路遇聞禮,得知他確實不在東宮,便將周儀的話信以為真,這才往甘露殿去。
否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周儀,如何能將阿棠帶去險地?
那天他和池長庭從東門離開,聞禮是知道的。
但是阿棠問的時候,聞禮卻沒有說!
“臣知罪!”聞禮伏地大拜,又微微抬頭,道,“臣對殿下忠心耿耿,不曾受任何人指使!”
“忠心耿耿?”
聞禮再拜,而后直身抬頭,神色毅然:“便是殿下降罪,這件事,臣亦不悔!”
李儼沉眸不語。
“陳留侯,殿下所信重者,何曾見半點知恩?殿下面前,常以長者自居,行止無狀,言辭無禮;”
“昔日于江南,未經太子令私自調兵,而后于西受降城,陣前佯傷,離軍私去,目無軍紀,而殿下因池女對陳留侯百般愛重忍讓,豈是明君所為?”
“又有陳留侯之女池氏,無才無德,嬌憨媚上,豈堪母儀天下——”
“噌!”
佩劍出鞘,直指聞禮,而太子眼中鋒芒比寶劍更甚。
聞禮頓時啞聲,眼中驚慌。
然驚慌一閃而逝,他對上李儼的目光,神色有幾分悲愴慨然:“臣死不足惜,惟恨殿下受小人與女子所惑!池女懵懂無知,惟父命是從,殿下如此寵愛池女,日后朝堂后宮,莫非要淪為池氏天下!”
李儼眼中鋒芒斂起,淡淡道:“這些年委屈你了,竟要侍奉這樣一個昏庸無道的主公。”
聞禮眼中一亂,忙道:“臣并非此意——”但前面說得太慷慨激昂了,一時不知道怎么繞回來。
他慌亂了片刻,又鎮定下來,從容道:“如今池女已奉詔入宮,侍奉先帝雙——”
話沒說完,突然變作一聲慘叫。
齊國公震驚起身,看了看仰面倒下的聞禮,又轉頭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緩緩垂下右手,手里已經沒了方才遙遙相指的佩劍。
那支佩劍,正插在聞禮胸口,濺出的血跡,在地上劃出觸目驚心的圖案。
“聞禮辱及陛下,該當死罪!”李儼冷冷道,心中卻驚怒難歇。
聞禮知道雙修的事。
這件事他不知道,池長庭不知道,齊國公也不知道,甚至連秦歸都被瞞在鼓里。
但是聞禮知道。
聞禮說他沒有同誰勾結,這話李儼可以信。
那么,雙修的消息應該是周儀故意透露給聞禮的。
聞禮知道,卻仍幫著周儀哄騙阿棠去甘露殿,事到如今,還想以雙修之事污蔑阿棠清白——
秦歸尚趕來相救,周儀也知飲刀自盡。
原來最毒的蛇就藏在他身邊!
侍衛進殿,將聞禮的尸身抬出前,拔下尸身上的太子佩劍擦拭干凈,呈回李儼面前。
李儼拿起劍,橫在面前看了一眼,突然目光轉向齊國公。
眸中血色未散,看得齊國公心底生寒。
太子特意留他看這么一場,無疑是為殺雞儆猴。
想來那日甘露殿說的話,終究令太子心生警惕。
齊國公不由嘲諷一笑。
可笑他們親舅甥,比不過一個女人。
李儼忽然道:“秦歸性如毒蛇,一旦張口,咬的是誰也未可知,舅舅還是善自珍重,勿與之為謀。”
齊國公目光驟縮,寒徹骨髓。
太子怎么會知道他找過秦歸?
“孤與太子妃夫妻一體,誰敢動太子妃,就是與孤為敵!”李儼淡淡道,“待父皇入葬,國公便與渤海公一同請退吧,也體面些。”
害她的人都出自他身邊,救她時,卻晚了別人一步。
每每想起,李儼都覺得難以忍受。
他必須有所作為,讓別的男人再沒機會為她做什么。
畢竟,她是他的妻。
很快就是了……
從武德殿出來,李儼神色如常地走上步輦,向太極殿行去。
殿內外,哭祭者蕓蕓。
他的太子妃跪在命婦座次的前列,一身粗麻制的孝服,越發顯得人嬌嫩精致。
李儼走到她面前蹲下,拿走她剛折好的紙錢丟到火盆中,低聲問道:“累不累?”
池棠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這種場合,誰不累呢?可累也不能說啊,有什么好問的?
李儼以為她被搶了紙錢不高興,又折了一只還她,柔聲道:“嫁給孤以后,恐怕要經常累著阿棠。”
池棠原想搖頭說她不在意,轉念一想,朝他眨了眨眼,小聲道:“那殿下要對我好一點,不然我可偷懶跑了!”
李儼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道:“好!”
三月初四,大殮,成服。
太子結廬于太極殿東廊,開始為期二十七日的守孝。
四月初二,譚祭禮罷,太子除服。
接下來,就是大婚了。
婚期定在四月初五。
大婚前一日,從永昌坊到東宮的道路便都封禁了,導致陸子衫來探望她時差點進不來。
池棠忙讓戚蘭去接,也接了好久才進來。
“有人為難你了?”池棠皺眉問道。
“沒有沒有!”陸子衫笑瞇瞇搖頭,“我在外面看他們布置呢!”
“什么布置?”
“就是你家門外,要設好多座次,都是為明天迎親準備的,有迎親使者站的位置、宮人站的位置,還用帷布圍起來,可有意思了!”陸子衫說得眉飛色舞。
池棠也高興地附和:“我家里也有呢!你看到沒?”
“看到了!你家里更多!明天一定很熱鬧!”陸子衫越說越興奮,“嫁給太子果然不一樣,太厲害了!”
池珠卻不以為然:“太子要是登基了,四妹妹現在就是作為皇后嫁過去了,不比太子妃厲害?”
陸子衫擺手道:“我覺得先做太子妃有意思!先做太子妃,以后還可以做皇后,直接做了皇后,就不能再做太子妃了!那樣阿棠不就少了一次做太子妃的經歷?”
池棠笑成一團:“對對!我是做過太子妃的人了!”
池珠一臉無語地看著她們倆。
多一次做太子妃的經歷是多塊肉還是怎么?有什么好高興的?
陸子衫挨著池棠坐著,興致勃勃地說著一路上的見聞,從陳留侯府說出永昌坊,一路說回自己家里。
說到自己家里,就皺起了眉:“我娘現在可煩了,天天念叨著我嫁不出去——”
“怎么會?”池棠忙道,“這才剛到曇花花期呢!沒準你今天回去,就有人捧著晝放的曇花上門提親了!”
陸子衫抱著她笑得東倒西歪:“棠棠你傻了吧?我今天不回去啊!”
池棠也笑了起來。
是啊!衫衫今天來是要陪她過夜的,明天要送她出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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