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店可宿的行客晚間如何過?”蕭滽問。
伙計接著道:“雖無店能宿,可去廟宇荒舍,秦樓楚館,或求人借住,實在不濟,幸得夏暑夜熱,在他人屋瓦檐沿下湊和一宿也是能過。”
蕭滽便低聲寬慰:“天意如此,長姐不妨既來之則安之,在府里多待房中少走動,還有我和燕靛霞在,三四天彈指就到了。”
蕭鳶淡道:“我倒不懼甚麼怪力神談,只是蓉姐天真膽小,性子怯弱,加之身骨單薄,恐她有事。”
蕭滽不好多說甚麼,只道:“還需長姐多費心。”
正說話間,有個衣衫破舊、滿面滄桑的老漢,走到他們跟前伸碗乞討,蕭鳶看他可憐,從袖里掏錢,伙計卻走來驅趕,語氣嫌惡:“誰讓你進店來的,打擾客倌吃茶,還不快出去。”又朝他們道:“這人原在高府當差,好逸惡勞,手腳不干凈,被攆出來,不值同情。”
蕭滽心一動:“人此一生誰能無錯,他今落魄至斯已是報應,不必再落井下石。”反讓他坐遞上一盤糕點。
伙計一臉口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神情去了。
蕭滽看他年老,問道:“你在高府當差幾年?”
老漢糕吃的快有些噎住,吞了幾口茶水,緩過氣道:“何止幾年,原是家生子。”
“可惜,你必是犯下重怒,才被趕出家門。”蕭滽搖頭道:“以高府的繁榮富貴,你若本份,不至如今淪落街頭,以乞討度日。”
老漢回話:“一直老實本份做人,只因小女死得蹊蹺,要報官查案,老爺生怒,隨便尋個原由便把我趕出來。”
“你是?”蕭滽猜度:“十年前高府里,被房梁砸死的丫頭小紅,是你的女兒?”
老漢驚睜地看他:“你是何人?怎會知曉十年前的事?”
蕭滽倒不說了,只給長姐一個眼色,蕭鳶無奈:“你女兒是不是圓臉,細眉鼓眼,扁鼻薄嘴,眉心有顆紅痣?”
見那老漢直點頭,她便道:“我們是這幾日在高府借宿的客,聽婆子偶爾提及。”
蕭滽繼續問:“你既然覺女兒死得蹊蹺,縱是被趕出府門,也應堅持報官查實才是。”
老漢雙目淌下濁淚:“高家富賈一方,朝中有人,素于縣衙多親近,平日施粥行善,亦得民心。我去告他,那群工匠又出證言,被趕出衙門不說,終日還遭鎮民唾棄,若不是大爺提醒,恍恍間竟十年過,是再也無法替她申冤。”
蕭滽沉吟道:“那建筑房屋莫說梁倒砸人,就是工匠爬上爬下亦有死傷,怎就你覺得她死有隱情?難道那晚你也在跟前?”
老漢搖頭:“那晚我并不在,是隔日才聽聞她的死訊,跑去時,她滿額血水已涸,我抱起她,才看見右手指甲斷裂,用血在地面寫了個‘冤’字。”
“可還有旁人看見?”
“不曾,我喊叫起來時,一個工匠一桶水潑來,將字淹了。”
蕭滽蹙起眉宇:“那群工匠可是在鎮中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