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烏鴉飛過街坊巷市,斜掠高墻,低穿洞門,抹過薔薇架,瞧著三五人影,收翅落在枝椏間。
高簡在宅子里背手慢走,還能聞到嗆鼻的氣味,入目皆是斷井頹垣,碎瓦破柱,布滿煙熏火燎的焦黑。
園里樹木依舊挺拔,只是綠葉紅花蒙了塵,看著毫無生氣。
他忽然朝緊隨的管事低吼:“趕緊去信,去把那群匠人再找來。”
那管事面露猶豫,欲言又止,稍頃才回話:“就因著那群匠人,連累的老太爺和夫人都亡故了,還是另請別的匠工來修繕......”
“閉嘴。“高簡粗暴地打斷他:“他們非一般匠人所比,讓你去就去,啰嗦甚麼!”
那管事不敢再多言,應承著退下。
高簡在原地略站了站,忽然俯身從斷裂的梁柱下、撿起一枚鑲金嵌玉的戒指,是老太爺隨身佩戴之物,他覷眼看了看,面無表情地套進手指里。
高家歷輩與那群匠人達成交易,他們以嫡長子交換榮華富貴,十年一次輪回,是爺們間難以言宣的秘密。
他不能把榮華富貴斷送在自己的手里,否則為此逝去的人命就是場笑話,他擔當不起這沉重的罪責。
“老爺,你在這里麼?”是林姨娘,帶著丫鬟小心翼翼地走來,皺起眉,用帕子掩鼻,嘴里含顆酸梅。
高簡似恍然驚醒,回首露出笑容,朝她大步走近,攬緊肩膀帶進懷里,嗓音很柔和:“這里碎石滾地,十分難走,你懷有身孕到處亂跑,磕著碰著怎麼辦呢?”
“我想去原本住的院子,當時走的匆忙,少帶出一只玉鐲子......”林姨娘恃寵而驕。
“明個去玉器鋪子給你挑個更好的......”他倆說著話漸漸走遠。
園里復又變得死一般靜,那只烏鴉蓬著羽毛,紋絲不動站在一根樹枝上,仿佛睡著了。
且說白馬過隙,日月如梭,盛暑持蒲吃熟瓜,忽而就雁過留聲,菊花滿地。
九月渡船抵西沽口,蕭鳶等幾雇了馬車直朝京城而去,忽而一縷含涼的秋風撲面,蕭鳶睜開惺松眼眸,蓉姐兒趴在她懷里熱烘烘的熟睡,蕭滽湊在燈前看書,她打個呵欠,伸手掀起簾子,黎明的天是蟹殼青色,馬車行緩下來,還未到城門開的時辰,需得等些時候。
嘈雜喧鬧聲愈發響了,馬嘶驢鳴混著踢踏噠噠,蕭鳶看見沈岐山和顧佐下了馬車,伸展腰背,站在路邊個攤子前買包子吃。
“你餓不餓?”蕭鳶問滽哥兒:“那邊有賣早飯的。”從袖里掏出銀錢給他。
“我還有一些。”滽哥兒不接,把書擱一邊兒,撩袍跳下車。
顧佐先看見蕭滽慢騰騰地過來,熱情的招呼:“這肉包子難吃,前人之鑒,可別再買上當。”
蕭滽給他拱手作個揖,也不多話,自湊到早飯攤子前去了。
稍刻后擠出來,顧佐笑問:“你買得甚麼?”
蕭滽假裝沒聽見,徑直往馬車走,顧佐吭哧兩聲:“這蕭生,耳朵不好使!”
抬眼恰見沈岐山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不由奇怪的問:“怎麼了?”
沈岐山笑了笑:“不是蕭滽的耳朵不好使!”
“那是甚麼?”顧佐追問。
“是你的腦子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