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把神武后街大半條都占了。
恰值出城探春的王孫貴胄駕馬而回,車輪滾香碾泥,車轅堆花擱柳,車內奏月行歌,他們高談闊笑好不熱鬧,把整個街市堵的水泄不通。
蕭鳶索性下轎沿街走,路過一間小廟,門前站著個僧人,遞給她線香,她進去拜了拜,金身剝落的認不出是哪尊佛,遂捐了些香火錢,再走出邁下踏跺,僧人合掌阿彌陀佛,兩個屠夫打門前過,一個扛一腔羊,一個背半片豬,步履匆匆。
蕭鳶沒走多遠,即至沈宅,圍墻里探出數百枝綠條兒,簇壓壓被夕陽鍍了層金,再看朱門大開,七八錦衣傭仆候在那里。
她正欲穿街上前問訊,就見四五輛馬車在宅門前停住,婆子打簾,廝童擺凳,伺候眾女眷陸續下車。
蕭鳶偷看,為首的是大夫人蔣氏,身后跟著兩個嬌妾,蔣氏頓住回首在找誰,緊步跟上三個婦人,她也認得,是沈岐山納的妾,其中個手里捧著一束五彩鮮花,顯見也是踏春剛回。她們嘻嘻哈哈的,臉上掛滿笑容,由丫鬟婆子擁著往宅里走。
一抬青頂轎子由門內出,停在蔣氏跟前撩簾探首出來,女眷們皆恭敬地福身見禮,蕭鳶知曉轎里坐的定是沈諭衡。
半晌后人走轎離,不曉哪匹馬在門前屙了一盤屎,一個年輕仆子拿鐵鍬來鏟,聽得有個清脆嗓音兒:“這個爺可能打聽個人?”
他抬頭看,是個美貌小娘子,不由微怔:“你要問誰?”
“請問沈二爺在府里麼?”
“今日還未歸府......”他答完又警覺:“你問我家二爺作甚?”
蕭鳶平靜道:“我打杭州富春鎮來,曾在那里認得沈二爺,特來拜見他。”
仆子暗忖又是個來沾親帶故求好處的,板起臉正要叱退她,忽聞一陣馬嘶蹄踏,隨聲而望,說曹操曹操到,沈岐山恰打馬歸府而來。
且說沈岐山遠遠便見個婦人站在府門前,身形樣貌化成灰都認得,他也曉她來所為何事,白日里顧佐提了一嘴子,他特意去打聽了清楚。
這毒婦在京城無親無故,舉步維艱,能指望救她阿弟的,舍他其誰!
他騎著馬走近蕭鳶,面無表情,高高地俯睨她,連大馬都欺負她,對著她的臉噴熱氣兒。
仆子連忙拱手作揖:“這位婦人說是與二爺熟識!”
沈岐山依舊看著蕭鳶,笑了笑:“我們熟識麼?我怎不記得?”
那仆子和蕭鳶俱是一愣,仆子只覺受了騙,蕭鳶卻紅了眼眶,這沈府的爺們都壞良心。
仆子斥道:“個刁鉆的婦人竟敢冒熟,還不趕緊離開。”見她不動,伸手就來推。
蕭鳶銀牙緊咬,不待仆子近前,扭身就走,哪想沒走兩步,就覺一股子勁風吹動衣袖,下意識要回頭,腰肢已被胳臂攬住,瞬間腳足離了地,倚靠著沈岐山坐上馬背。
“二爺回府嘍!”近身隨從福安,豁瑯瑯叩著獸環,大門頓開,一匹白馬馳騁而入。
這正是:長疑萬事皆虛事,道是無情還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