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散

第十一章 百花宴(上)

三日后。

晴兒來青云閣為白沐莞梳理秀發,望著鏡子中明艷不可方物的少女,信誓旦旦地說:“表小姐,太子妃命奴婢幫您梳妝,今日您肯定艷壓群芳,把參加百花宴的夫人小姐們盡數比下去。”

瞧著晴兒那副自信的模樣,鏡中白沐莞的唇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姐姐為我準備的裙裝是淺粉色,頭飾還是簡潔素雅些,我也不喜繁瑣的金簪玉墜。”

“奴婢知道了。”晴兒一面答應著,一面開始為她仔細綰發。

約莫過了兩盞茶功夫,耳畔便聽見香云驚喜的聲音:“天吶,小姐您好美啊!簡直驚為天人!”

本在閉目養神的白沐莞聽見這等贊嘆也忍不住睜開眼,鏡中的年少美人令她自己都深感驚艷。

少女白皙的皮膚毫無瑕疵,剪水雙眸猶如杏仁,瓊鼻下是飽滿嫣紅如玫瑰花瓣的小嘴。臉頰兩側胭脂微微暈染開,恰似桃花滿面,美得明艷奪目。

原來薄施粉黛的白沐莞這么美麗出眾,甚至更勝過京城第一美人葉詩瑩。

至于這獨特的發型,白沐莞以前從未見過。她早聽說京城勛貴府上各家夫人小姐都很講究綰發,卻沒料到晴兒的手居然這么靈巧。烏發被編成四股麻花辮再綰成桃花狀,發髻中央墜著一朵小小的梅花吊墜,十分精致漂亮。

“小姐,您今兒戴這對和田白玉雕牡丹耳墜可好?殿下說這跟您手腕上的牡丹花玉鐲是一套呢。”

靜候許久的碧瓏忽然端著一對精致的玉耳墜走過來,出言驚醒正陶醉于自己美色中的白沐莞。說來碧瓏原先是宇文曄的親信,她年齡比白沐莞和香云略長幾歲,行事周道妥帖,性情沉穩寬厚,白沐莞留心觀察這段日子竟然挑不出毛病,自然漸漸引為身邊得用的人。

少女拿起其中一只在耳朵邊比劃了幾下,果斷戴上。這對白玉耳環如同兩朵盛開的牡丹花,造型別致由能工巧匠仔細精雕細琢而成,因為玉質通透又顯得清新脫俗。

待收拾打扮齊整,晴兒看了看時辰說:“表小姐,奴婢估摸您該準備出發了,太子妃娘娘在門口等您呢。”

白沐莞含笑點頭。

果不其然東宮正門外早就已經備好車馬,依照天璽朝皇室的規矩,太子妃葉詩瑩單獨乘一輛七頂翠華蓋馬車,而白沐莞作為官宦千金則應該乘坐較為尋常的馬車。兩輛馬車前后有數十個帶刀侍衛隨行保護不在話下,一路浩浩蕩蕩朝內宮方向緩慢行去。途中要依禮繞段路走青磚鋪地的平順官道,不過東宮離內宮實在太近,即使故意繞行也未到一刻鐘就來到內宮外圍。

遵照往年規矩,今年的百花宴也不例外,仍舊定在皇后的坤寧宮舉辦。能夠有資格踏足皇后娘娘的寢宮飲宴,這樣既彰顯天家仁厚,更是眾貴婦千金的無上榮耀。

內宮筵席皇帝和諸位皇子自然不會出席,席間皆以仝皇后為尊,另外還有幾位品階高的妃嬪相陪飲宴。

偌大的坤寧宮金鑾殿內歌舞升平,舞姬們身姿妖嬈,隨著樂師彈奏的曲調,她們扭動起柔軟輕盈的身軀,裊裊婷婷。

“皇后娘娘駕到——”

“霖貴妃娘娘到,賢妃娘娘到,熹妃娘娘到。”

幾聲異常尖細的男高音在金鑾殿內響起,此起彼伏余音繞梁。

人未到,聲先至。

席間在座的女眷連忙斂容出列,齊齊襝衽行禮:“恭迎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抹暗紅色的身影從殿堂走出來,緩緩走向席間高座,舉手投足間貴不可言。身后跟著三位環肥燕瘦,容貌各具特色的妃子,分別按照位份高低坐在仝皇后左右下首的位置。

“諸位平身免禮,今日不必拘謹。”有資格開口之人自然是仝皇后。

白沐莞緊挨著葉詩瑩坐在很靠前的席位,抬頭窺看仝氏的尊容能夠瞧得一清二楚。彈指揮間她離京數載,再回來時從昔日懵懂孩童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想不到仝氏居然和她記憶中的模樣相差無幾,絲毫未露半點老態。

率先接過話茬的是后宮中資歷最老的霖貴妃,相較青春常駐的仝皇后來說,霖貴妃顯得圓潤過于,已露老態的面容慈愛和藹:“皇后娘娘,您猜今日各府小姐準備了哪些出色才藝?”

她話音未落,只見殿內舞姬依次退下,緊跟其后是一抹白色身影躍入眾人的視線。正在眾人疑惑不定之際,曲調悠遠深長的笛音嘩然響起。

只見白衣女子揮舞著手中薄如蟬翼的輕紗,伴隨笛音翩翩起舞。快速旋轉,輕盈跳躍,她靈活的身姿猶如百花中飛舞的蝴蝶,兩縷輕紗在她手中呈現如蝴蝶的翅膀。

誠然,這是一曲難度很高的舞蹈,她卻跳得優雅完美。

尤其結束時,女子足尖輕點撐起身子,在半空中下腰,完成最后一個動作。

一曲終,女子翩然站穩,笛音也乍然停止。

寂靜的金鑾殿內傳來清脆利落的掌聲。

“臣女蔡麗婉拜見皇后娘娘。”女子半跪在地上,笑意盈盈,側顏如玉,一雙丹鳳眼洋溢著飛揚神采。

“快平身。”仝氏舒眉笑了起來,斂去中宮皇后的威儀凌厲,此刻更像一位尋常長輩,“竟然是麗婉!原先本宮只知你精通詩文,想不到舞蹈也如此精湛。”

聽見來自上位者的贊揚,蔡麗婉內心驕傲自得至極,嘴里卻謙遜道:“多謝皇后娘娘夸獎,臣女舞藝尋常愧不敢當。”

葉詩瑩和白沐莞不約而同凝眸,這就是兵部尚書蔡荃的次女。前兩年的百花宴蔡麗婉一直稱病不曾露面,平常各府筵席她也極少前往。京城閨秀大多相識互通有無,雖然難得見到蔡麗婉,卻有不少人私下傳抄她所寫的詩文。因此眾人只知她是遠近聞名的才女,書法極佳,今日才恍然她的舞蹈也甚好。

官宦世家總愛爭鋒較量,除了攀比家中文武出眾的后輩子侄,嬌養的女兒同樣要拿出來比較。像蔡麗婉今日一朝大放光彩,很快就會眾所周知。

突然一陣嬌笑聲打斷竊竊私語的席間女眷:“蔡二小姐今日這一舞傾國傾城,倒是絲毫不遜于去歲百花宴上太子妃的舞蹈。可惜今年太后娘娘不在場,要不然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該易主才對。”

說話的是當今頗受天子恩寵的賢妃劉氏。她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膝下沒子嗣,母家又尋常,能這么快爬到如今的妃位,除了容色過人的美貌,自然也有其它原因暫且不提。不過太子妃是仝氏的嫡親兒媳,賢妃貶低太子妃來抬高蔡麗婉,等于是在戳仝氏的心窩。

葉詩瑩微微欠身,笑而不語。

蔡麗婉臉上卻是閃過一抹得意之色。

仝氏夾雜稍許冷意的眸光掃過恃寵而驕的劉賢妃,又一一掃過席間眾人,唇畔笑容意味深長:“麗婉方才跳得極好,白衣飄飄宛如仙女下凡,本宮理應嘉獎。來人,本宮賞賜蔡二小姐景泰藍手鐲一對,翡翠如意一柄。但凡今日表演助興者,本宮皆有賞賜。”

“謝皇后娘娘。”蔡麗婉柔聲領賞謝恩,喜色難掩。講真她不在乎賞賜的東西,在座之人誰又稀罕物件本身?難能可貴是仝皇后當眾賞賜意義非凡,賞賜的是顏面和榮耀。

等蔡麗婉含笑落座后,席間開始躁動起來。

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也是未出閣的貴千金在眾人面前露臉的最佳時機。上到皇子選妃,下到世家聯姻,眾女眷心中的定數主要來自于百花宴上對于各家小姐的印象好壞。所以在座的閨秀明面上說笑如常,實際暗地里都硬生生憋著口氣盼望能一展所長。

接下來一個年約十二歲的小姑娘先走到大殿中央,高傲地說:“皇后娘娘,臣女上官汐月愿為大家展示蛇鞭舞。”

仝氏微微含笑:“好,本宮早聽聞上官丞相家的小女兒自幼習武,一手蛇鞭舞得甚是精彩。”

相比較興致勃勃的上官汐月,她母親慌忙起身告罪:“皇后娘娘謬贊,汐月年幼無知只懂些皮毛,怕是上不了臺面。她若是表演得不好,還望娘娘勿怪。”

“丞相夫人多慮了,百花宴的意義在于合宮歡聚,圖的就是熱鬧。小孩子們有心已經很好了,本宮當然不會怪罪誰。”仝氏至始至終在笑,只不過笑容幾分真幾分假沒人知道。宮中女子皆善于演戲,她身為皇后演技簡直爐火純青。

上官汐月年紀尚小,眼里全然是屬于這個年齡特有的傲氣,像極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犢。

站在大殿中央簡單耍了幾下蛇鞭,上官汐月仰起頭問:“我一人耍蛇鞭無趣,你們有誰愿意上來與我比試一番?”

她一語落,鴉雀無聲。

京城中大多數是嬌滴滴的小姐,哪里會有那么多喜歡舞刀弄槍的女孩。上官汐月這話分明別有用心,她想挑釁的目標就是白沐莞。

自從白沐莞進京以來風頭直接碾壓京城所有貴女,先是被天子金口玉言稱贊是巾幗英雄,再是被封為絕無僅有的四品女將軍,緊接著又傳出她頗得東宮儲君另眼青睞……怎么偏偏所有好事都被她一人占了去?不服氣惱恨她的又何止上官汐月一人?

“皇后娘娘,臣妾聽說漠北大將軍的女兒出席今年百花宴,不知是在座的哪位小姐?不如請她與上官小姐比試一二?”張口的依然是多嘴多舌的劉賢妃。

她這番話引來席間不少人附和,難得有場不花銀兩的好戲,誰不想看?

白沐莞同葉詩瑩對視一眼,陷入兩難境地。

畢竟對方是丞相千金,倘若一不小心失手傷了她,只怕會惹出麻煩。但若是公然拒絕,白沐莞的顏面直接掃地,堂堂巾幗白將軍難道會畏懼閨閣小女子?

“白小姐,你敢不敢上前與我比試?”上官汐月又一次發問,聲調刻意高昂,眼里的那股輕狂勁呼之欲出。

白沐莞挑眉一笑,起身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