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映照下的大魏天子,威嚴尊貴。
腰上的王玨隨著行走擺動,其上篆刻‘受命于天’時時不敢相忘。
兩人之間還差三步。
林斐想逃。
但身子僵硬,腿腳發麻,挪不動腳步。
他定定的站在承明大殿正中央。
只覺得窗欞秋風寒刺骨,讓他的酒意,醒了大半。
“入住后宮,冊封金寶,從此便在御前侍奉,但朕心中存安民之道,朝務之上,余下時辰只想就寢,就連喝酒,都要算計時辰,生怕誤了朝事。”
“你林斐南城立誓,為國為民,仕途五載,如今因為這句話,一腔報復埋沒后院,你甘心嗎?”
甘心嗎?
林斐死死咬住牙。
“若你甘心,明日,我會讓禮部冊封吉日,正宮皇夫金印,朕遞交于你。”
蘇琉玉在林斐身前站定。
十句話,十步。
兩人,咫尺之遙。
卻又相隔萬里。
直到,蘇琉玉朝他遞出一只手。
那只手,纖弱細骨,玉滑柔嫩,虎口因為練武,有細微薄繭,掌心向上,紋路清晰可見。
只要他伸出手。
只要他握住。
便可,攜手一生。
承明大殿龍紋地毯上踩著的黑色皂靴動了。
少年退后一步。№Ⅰ№Ⅰ
這一步,似千金。
他重垂眼睫,眼落之處,是龍袍衣擺上金繡的日月山河祥瑞圖。
代表大魏江山一統,至尊無上。
他躬下身,玉佩隨著他的動作,垂直懸掛半空。
同時落下的,還有一滴快速消逝在龍紋地毯上的淚。
“臣林斐,此生愿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謝皇上今日提點。”
蘇琉玉伸出手僵在半空,又緩緩落下。
“明日去吏部,接任兵部侍郎一職,國宴后,入金鑾殿議政。”
林斐跪了下來。
“臣,遵旨。”
秋風襲襲,寒涼刺骨。№Ⅰ№Ⅰ
夜幕弦勾之月高掛,把漆黑宮道之上的人影拉的老長。
突然,他駐足停下,遙遙看向來時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承明大殿。
他眼眸清明,未見醉意,只緩緩吐出四字。
“天家無情。”
她心里,裝的下綿延江山,裝的下千萬百姓,卻獨獨裝不下,情意綿綿。
他林斐要的,何嘗是這個。
從來不是。
但最知圣意是他,豈會不懂她的意思。
她缺能臣,缺親信,缺肱骨,缺耳目。
他助她就是了。
子時之夜,林府燈火通明。
周氏看他回來,一雙眼哭的紅腫。№Ⅰ№Ⅰ
剛欲開口,卻被打斷。
“娘,提親吧。”
承明大殿,燭火籠罩。
蘇琉玉坐在案臺前,心思沉穩,描繪草圖。
突然,那尖細的筆尖碎裂,她豁然站起,一拳砸在御桌之上。
這聲音極大,震的殿內四角龍柱上的盤龍隱隱顫抖,嗡嗡而鳴。
一雙手從她身側伸出,把她砸在御桌上的手,死命拽了過來。
“火發出來了,就好了。”
沈懷舟看她氣的不輕,心里也不好受,但還是輕聲安慰一句。
“朕就剛剛,他未進殿那會,準備把明年新政遞交他手,但如今,怎敢放權?”№Ⅰ№Ⅰ
“朕這三年,朝中寡助,好不容易等到他們回來,能緩一口氣,輕松一會,現在倒好,計劃落空,以后見面必定尷尬。”
“唯一一位,朕真心交托腹背之人,以后,便只能恪守君臣之禮,朕這心里,實在難受。”
三年同窗,情誼匪淺。
如今道破這一層,如何還能向往常一樣無拘無束的相處。
她對兄弟,可以大膽放權。
但如今,如何敢?
沈懷舟用手給她順著氣,也不敢再勸。
他其實想說。
這林斐是個膽子大,肯直言的。
但你偏殿那位,怕也有這個意思。№Ⅰ№Ⅰ
自家徒弟不開竅,如今這還沒放權,就氣成這樣。
要是知道放了權的人有這心思,莫不是要氣出病來。
“朕要的是純臣,原以為這小子最讓朕放心,現在給朕來個這么大驚嚇。”
蘇琉玉坐回龍椅之上,心中煩躁。
“朝中以后不缺能臣,他有這心思,真心待你,又是自幼的情分。”
蘇琉玉只覺得他師父壓根不懂。
“林斐從小課業是不好,但他領導力超群,不說考學,就說為政這兩年,他任職縣令,當值后政績斐然,不僅如此,周邊州府縣鎮要員他皆能請動,就京中任職這幾月,六部內要員,他也能給朕說出個所以然來,這份才干,豈容就此埋沒。”№Ⅰ№Ⅰ
說完,她怒火牽引,又看向沈懷舟。
“若是師父去年不偽造路引,朕就是求,也是要求師父上朝的。”
沈懷舟溫潤的臉色一下子尷尬了。
“提這個做什么。”
“師父私下協政沒什么,旁人不會議論,但若是林斐,這就失了禮數。”
雖然沈懷舟在后宮,但畢竟承襲教導,無人敢說什么。
要是林斐,不被彈劾死才怪。
“算了,以后師父某些駁論,朕就當沒聽到。”
被徒弟嫌棄了。
沈懷舟嘆了一口氣。
以前他心中是有清明公正,但畢竟琉玉坐在這位子,自然事事向著她。
“那為師早前和你說,讓你晚起半個時辰,你也當做沒聽到?”
蘇琉玉理直氣壯。
“自然。”
最近沈懷舟日日催起,她早前便能多處理半個時辰朝政,今日沈懷舟讓她多睡半個時辰直接上朝,她早就忘到后腦勺了。
她拿起筆,準備先把藍圖畫了。
卻不想剛剛準備執筆,被一只手一把奪了過去。
“就寢去。”
她看著他手中的圖稿。
“明日朕讓宮里把師父宮牌送過來。”
趕緊把自家師父送走。
一刻都不能耽誤。
沈懷舟連催帶拽把人按上床。
同時心里嘆了口氣。
就這般性子,再依著她,就再也管不了了。
他是知道她在慢慢放權。
兩人原本商定,待到明年,那幫同窗新臣升任,到時候朝務便不會如此繁雜。
就拿這畜牧新政,和京中城改。
琉玉下達后,便再也沒廢什么心思,底下人全部辦妥。
如今,只需要再熬到明年那些人身處要職,便不會如此辛苦。
他心里擔憂,想帶琉玉去長生殿問個明白。
卻不想林斐這小子給了兩人一個驚嚇。
這放權,便還要緩緩。
他看向手里的手稿,微微觸眉。
其上幾個大字。
‘輕重工業,齊頭并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