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徒被抓,整個長安城上下都松了口氣,沒了惡人,長安又是那個長安,盛世太平,夜市繁華。
喬苒伸開雙臂試著紅豆帶人趕出來的第一批衣裳。
“很合適。”喬苒說著在紅豆面前轉了一圈,道,“剛剛好。”
熟料紅豆聞言卻冷哼了一聲,而后不以為然的翻了個白眼,指向坐在一旁炕上學著繡荷包的方二夫人母女,道,“腰帶是她們縫的,我怕出問題。”
這話一出,方秀婷頓時不高興了,她哼聲道:“我和娘縫了好幾層呢!”
“所以才那么丑。”紅豆說著將那一塊腰帶拽在手里,一臉嫌棄道,“看看你們縫的東西,也不知是什么破玩意兒!”
這種相互嫌棄的場景看的一旁的裴卿卿直翻白眼:都看的很習慣了,她們每回都是如此,真是無趣幼稚的厲害。
喬苒笑著搖了搖頭,而后穿著新做的衣裳走到門外。今日是她的休沐日,不過同以往休沐日不同的是她今日并沒有出門。
總是說快入冬了快入冬了,眼下是真的要入冬了。細細密密的雪粒子從天灑落地面。
這大概是所謂的瑞雪兆豐年?喬苒靜靜的看著紛紛落下的雪片出神。
這些時日,城里破天荒的沒什么事,就連大理寺里除了積壓的那幾個未完的舊案之外也已好些日子沒有收到什么案子的消息了。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畢竟天下海清河晏才能民生太平嘛!喬苒垂眸:不過有些事情……也該來了吧!
她的預感從來沒有錯過。
落雪的長安城也沒有往日的那般熱鬧了,除了街頭偶爾可見的行人之外,街道兩邊的商販也均窩在鋪子里,揣著袖子看向門外。
天一冷,人也變得懶散不想動了起來。
一匹快馬就這般出現在了落雪的長安城街頭。它行的很快,可即便如此,卻還是讓瞥清楚它的一眾行人商販一驚,紛紛或駐足或踏出店鋪向這邊望來。
長安城里有快馬行過這不奇怪,畢竟這里是長安城嘛,天下之大,還有哪個地方能比長安城更繁盛?日行千里的千里馬見得多了也見怪不怪了。
真正讓一眾行人商販驚的跑出來觀望的是這千里馬上坐著的人,耷拉著腦袋松松垮垮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往前奔去。
為什么說仿佛喝醉了酒呢?因那一身令使袍子的人背后插了一支箭,大抵是才中箭不久,這樣一路奔襲,血幾乎順著這快馬縱行流了一地。
看得人既驚又怕。
“哪個去攔一下啊!”有百姓喃喃,“瞧著那人快不行了。”
只是這樣狂奔的千里馬可不是隨便什么人敢攔的,尋常百姓哪敢跑到千里馬前去送死?
不過到底是長安城,這樣直跑一路,終究是有人站了出來,一隊急趕慢趕追過來的五城兵馬司官差手里晃著繩索轉了幾圈之后猛地向那令使套了過去。
就在周圍行人的一聲驚呼聲中,繩索準確的套住了那個令使而后迅速將他從馬匹上拉了下來。
“快看看怎么樣了!”趕過來的五城兵馬司官差翻身下馬,撥開人群奔了過來。
圍觀的似乎也有行醫的大夫,看那令使歪著腦袋一動不動的樣子當即便道了聲“不好”,而后也顧不得其他,便蹲下身探上了他的脈息。
“不行了。”只一探,那大夫便收回了手,而后連連搖頭,“這箭直中心脈,神仙也救不了啊!”
“便是在城外中的箭。”趕過來的五城兵馬司官差看著躺著的令使忍不住搖頭,而后揮手將圍觀的百姓驅趕開去,“別看了別看了,爾等沒什么事也不要往外跑,莫要以為一個兇徒抓到了這天下就真太平了,兇徒是抓不盡的。”
總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成為兇徒,所以才需要他們這些官差。
百姓唏噓著散開了,畢竟人人皆是惜命的,官差這是話糙理不糙,有道理的。待到揮退了百姓,幾個五城兵馬司的官差才將那個死去的令使帶著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一個令使莫名其妙的死在長安城外,這等同是欺上天子眼前,自然不是小事。當然,這等大事也輪不到他們操心,自有操心的人。
初冬的皇城之內卷起一陣寒風,皇城宮道上的雪片也被這狂風吹得如蝶一般飛舞,但最終還是被人踩在了腳下。
宮道上幾個老者神色肅重形色匆匆的邁進了陛下所在的御書房。
御書房里也生起了溫暖的炭盆,但這樣的溫暖非但沒有讓人感覺舒暢,反而因為驟冷驟熱渾身一悸。不過這不適也不過瞬間而已,幾個老者俯身向坐在那里的天子施禮之后起身。
面前的地毯上放著一個人,一個早已耷拉著腦袋咽氣的令使。他胸前的衣襟被鮮血染紅,一旁的地上放著一支白羽箭。
“令使帶回的消息是古將軍與趙大人在山西路遇刺身亡,”女帝緩緩起身,看向面前一眾神色各異的老者,開口道,“人是在城外遇的襲。對方應該是個神箭手,附近百步之內并沒有看到什么人。”
幾個老者聞言神色凝重。
半晌之后,有個老者開口了:“都……囂張成這個樣子了嗎?”
“謝太尉說的不錯,”女帝瞥了眼神色凝重的老者,道,“敢在長安城附近動手,可見其視朕大楚朝廷恍如虛設。”
“所以山西路之事一籌莫展,不能再拖下去了,”女帝說著頓了片刻,掃了一遍面前一眾老者的臉色,半晌之后,開口道,“朕屬意派白郅鈞等人攜五千精兵出發前往山西路,諸位以為如何?”
眼下的山西路不缺兵馬,先有周世林帶去的兵馬,又有之前古將軍帶去的人,出事的只是帶人前去的古將軍和趙大人而已。這等時候,另派五千精兵,足可見女帝對此的重視。
天子的話有幾人敢質疑的?更遑論這件事本就不需質疑。
幾個老者隨即俯首:“陛下圣明!”
所以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了,待到幾位老者退下之后,早等候在外的宮人走入殿內,將那個死去的令使抬了下去,又換了地毯與熏香。
端坐的女帝看著忙碌的宮人一時并沒有說話,只待宮人收拾干凈了眼前這一切待要退下之時,她才忽地開口道:“把張解叫來,朕有話要問他。”
作為深受陛下器重的陰陽司天師,有時候陛下宣召他的時候甚至比大天師本人還要多,宮人早已見怪不怪了。
被傳的張解也未讓陛下久等,很快便自殿外邁了進來,而后俯身施禮。
“起來吧!”坐在桌后翻閱奏章的女帝頭抬也未抬,只是看著自己手中這份才寫的圣旨,忽地笑了,“這山西路一行很是危險,你當真想好了嗎?”
張解低低應了聲是。
“朕大抵是老了,看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了。”女帝看著手中的圣旨忽地低低嘆了一聲,“你既喜歡這個女孩子,又怎的愿意她去山西路?”
尤其眼下的山西路可不是尋常的地方。
“她不懼。”張解說著頓了一頓,又道,“而且她要做的事一定要得到陛下的認可才能為之。”
現在天平的兩端,一端是能用作制衡棋子的兩族,且這兩族還培育出了一個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這一端的籌碼如此之重,至少現在一個聰明的大理寺女官還完全沒有與之抗衡的資本。
所以山西路之行是至關重要的一記籌碼。
“如此的話,”女帝抬眸注視了片刻眼前的年輕人,道,“山西路這件事若是辦好了,你的婚事,朕便不再插手了。”
這一句是他一直想要的,不過直到今日她才松口。
果不其然,這句之下,眼前的年輕人松了口氣。
女帝看著眼前如釋重負的年輕人,忽地嘆了一聲,似有感慨:“這種事,朕大抵是真的不懂了。”生在帝王家,年少也曾淪為階下之囚,皇位于她而言本是遙不可及的。可一路而來,她卻硬生生的將之從不可能變成了可能,直到如今她身下這個位子早已成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了。所以,對于張解這等為了一介兒女私情放棄一條捷徑而另尋他路,她是真的不懂。
“她很好,”大抵是終于得償所愿了,年輕人一改往日在此的拘謹,破天荒的多說了幾句,“陛下若是見了也會喜歡她的。”
女帝瞥了他一眼,提到那個女孩子,他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她道:“那就等山西路之事辦好之后,朕再來見見這個女孩子。”說著,她將桌上的圣旨拿了起來,交給張解,“去宣旨吧!”
該來的遲早都要來,紅豆哭的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又順手擦到了站在一旁的方秀婷的身上。
哭什么哭,掃把星又不是不回來了?方秀婷皺著眉頭嫌惡的看著自己衣服上亮晶晶的鼻涕,敢怒而不敢言。掃把星要離開長安去替陛下做事了,她長這么大也算是沾了掃把星的光頭一回摸到了圣旨,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唯一不好的是掃把星不在,紅豆這死丫頭可不知道要怎么欺負她們呢!
一想到此,方秀婷也有些難過,看了眼身旁泫然欲泣的母親,道:“娘,掃把星她……”
“你那個爹還沒死呢!”方二夫人抹了把眼淚,看著走向馬車的女孩子,道,“若是她不在長安的時候,你那個爹找上門來了,沒有掃把星鎮場子咱們娘倆怎么辦?”
方秀婷:“……”原本只是有些難過,這一下更難過了。
這一行,也不知這掃把星什么時候回來,還怪叫人想的。
一旁的紅豆正是傷心的時候,她指著一旁背著小包袱蹦蹦跳跳的裴卿卿,道:“小姐,為什么她可以去,我不能去?”
先前說好了她和裴卿卿都不準去的,那她便是失落也不好說什么,畢竟小姐辦正事要緊。可現在怎的裴卿卿又能去了?紅豆只覺得自己在小姐心中的地位很快就要被這個混世魔王取代了。
裴卿卿得意的朝她扮了個鬼臉,道:“我娘讓我去的。”
她娘……紅豆聽的一怔,隨即怒不可遏:有娘了不起啊!
喬苒見狀好笑的搖了搖頭,忙拉住憤怒的紅豆,道:“此行危險,她同我一道去是為了我。”
畢竟看著可愛的裴卿卿可不是尋常普通的女孩子,武力值驚人。
“還有,她娘……”喬苒說到這里,忽地頓了一頓,而后兀自搖頭笑了,“我雖然沒有確認過,卻應當八九不離十了。”
這話說的,難道裴卿卿的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嗎?紅豆驚訝不已,上回只聽小姐說過裴卿卿那個她口中“靠美色吃軟飯”的爹長的驚為天人,可沒聽她說過裴卿卿的娘是哪個啊!
這么一聽,紅豆忙急急問:“她娘是誰?”
喬苒笑了笑,正要說話,忽聽不遠處坐在馬上的白郅鈞喊了一聲“喬大人”,喬苒回頭,見眾人已整裝待發,便回頭對她道:“待回來時再同你說吧!”
紅豆連忙點頭應是,而后又從懷里摸出一本書遞了過來,道:“喬書功課緊,沒來得及回來,不過卻托人帶了本記載了關于山西路地形圖的書回來,叫小姐路上看呢!”
喬苒笑著接了過去道了聲好,而后鄭重的叮囑紅豆:“你且看緊了喬書,讓他好好讀書,我不在京中時莫要想別的事。”
紅豆聞言連忙拍了拍胸脯,保證道:“小姐放心,我隔幾日便會去送飯呢,定會看緊了喬書那小兔崽子的。”畢竟小姐說過喬書心思重,可要看好他了。
喬苒這才笑著拍了拍她的頭,轉身向馬車走去。
縱使在同齡的女孩子里小姐身形已經算是高挑了,可在這些騎著高頭大馬的將士面前還是顯得格外的嬌小,看著女孩子離去的背影,紅豆不知怎的,眼眶忽地一熱,眼淚“唰”地就流下來了。
“我家小姐還沒離開過我呢……”她看著女孩子的背影喃喃。
一旁被擦了一身鼻涕眼淚,神情木然的方秀婷聞言不由白了她一眼,道:“是你沒離開過你家小姐吧!”
這話說的紅豆一怒,而后就聽身后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放心,此行我會隨行。”
說話之人高冠而起,衣袍翩翩,繡著經文的飄帶隨風而動,真是好一副出世天師的模樣。
不過,在此時的紅豆眼里,這不是什么天師,她抓住那人的袖子,含淚叮囑他:“姑爺,你好好照顧我家小姐!”還好這一次,姑爺也要一起去,她也能放心了。
“分內之事。”那位被喚作姑爺的天師笑著,轉身向馬車走去。
方秀婷瞪大了眼睛:還真是一個敢喊,一個敢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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