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人?”
神思似乎有些飄忽的謝承澤抬了抬眼眸,渙散的目光重新凝為冷靜。
他抬頭,看著面前的女孩子,神情復雜。
女孩子收回了在他面前晃著的手,道:“我也不想這么說,只是這個推測如今看起來當真是合情合理。”
徐十小姐自己引來的幫手卻正是害死自己的真正兇手。這個推測讓喬苒著實高興不起來,若是當真如她推測的那樣,徐十小姐就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了,傳出去也不知會引來多少流言蜚語。
這件事,徐十小姐做的委實不算聰明,只是世事無絕對,她喬苒也無法保證自己每走一步都是對的。
“你說的不錯。”謝承澤垂下眼瞼,道,“確實有這個可能。”
眼前的謝承澤神色懨懨,這幅倦怠無力的樣子,喬苒倒是也有幾分感同身受。
如果徐十小姐還活著,作為未婚夫的謝承澤對于未婚妻如此算計自己或許還能抱怨責怪一二,可如今徐十小姐已經死了,抱怨也好、責怪也罷,都已經沒了意義。
“此時多說無益,找到害死阿緣的人才是如今至關重要的事。”謝承澤說道。
喬苒點頭,看向擰著眉頭自遠極近向這邊走來的甄仕遠道:“如果是這樣……徐十小姐身邊那幾個丫鬟最好帶來大理寺問上一問。”
甄仕遠過來了,可以問一問昨日他在徐家的收獲了。
就算徐十小姐再怎么小心仔細,要瞞住身邊人可不是一件易事。
徐十小姐做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便是三個貼身的丫鬟也無法事無巨細的一一回憶起來,昨日不過一個藥丸的事情便審的甄仕遠頭都大了,所以,一聽喬苒提出這個要求,他當即便讓官差去徐家找人了。
匆匆說了一遍藥丸的事情之后,甄仕遠迫不及待的問喬苒:“你呢?昨日可有什么收獲?”
喬苒點了點頭,先將茶館的事情說了一遍,證明真真公主同徐十小姐的結仇證據確鑿之后才又將陰陽司那里的消息告訴甄仕遠。
當得知喬苒找到了那兩個畫像中人時,甄仕遠忍不住撫掌道好。
“剩余的最后一個還要找。”道完好之后甄仕遠對喬苒說道。
喬苒應了下來,才看了眼一旁默不作聲的謝承澤,見他點頭,又將先時同謝承澤關于徐十小姐的猜測說了一遍。
破案當然是要講證據的,光憑猜測破不了案,即便這猜測合情合理一樣如此。
“所以,我想問問桃劍她們幾個。”喬苒說道,“這三個丫頭那里定然有所突破。”
甄仕遠揉了揉眉心點頭應允。
徐十小姐的死仿佛揭開了冰山一角,這案子真是越查越發復雜了。
日頭漸升,屋里石爐上的茶盞已經燒開,熱氣自壺嘴不斷的噴涌而出。
不過屋中三人不論哪一個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到這壺煮開的熱茶之上,甄仕遠早已離開椅凳,此時正背著手在屋中焦急的來回走動。
又一個屋中來回走完,甄仕遠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快午時了吧!”
喬苒和謝承澤抬眸對視了一眼,正想說話,便聽外頭敲門聲響了起來,不等他們應聲,裴卿卿中氣十足的聲音便自門外響起:“喬小姐,今日飯堂做了撥霞供,我點了一爐,咱們吃去呀!”
午時了。大理寺的飯堂都開飯了。
屋中三人神情凝肅,敲了一會兒門沒聽到回應聲的裴卿卿擰了擰眉心,伸手推開屋堂的門,小腦袋自門縫里探了進來。
看到屋內三人齊刷刷坐在屋內時,她松了口氣,板著小臉嚴肅道:“我還當發生了什么事,怎么都不理我呢!”
這話有些委屈,喬苒彎了彎唇角,朝她招了招手,裴卿卿蹦跳著跑到她的身邊,拿頭頂的小團子蹭了蹭女孩子的手心才聽女孩子道:“我們在想事情,一時忘了說話了。餓了吧,走,我們吃飯去!”
再怎么忙,飯還是要吃的。
這話一出,小丫頭立時高興的跳了起來,忙不迭地拉著她的手向外走去,喬苒回頭朝屋里的甄仕遠和謝承澤點了點頭,跟上了裴卿卿。
撥霞供……說的他都有些餓了,甄仕遠摸了摸肚子,轉頭看向一旁的謝承澤:“要不我們也……”
話未說完,便被人打斷了。
“大人,出事了。”兩個官差一身泥污出現在了屋堂門口,神情灰敗。
小鍋中撥霞供奶白色的的湯汁淺淺翻滾著,帶著氤氳的熱氣冉冉升起,喬苒將調好的酸甜醬汁隔著湯鍋遞給對面的裴卿卿。
小丫頭吃的正是高興,這大概也是極少數幾個她沒有胡亂加糖汁又符合她裴大小姐胃口的東西了。
喬苒的筷子夾著一片切的薄薄的牛肉放入湯鍋中,看牛肉沾了熱湯卷曲變了顏色,嘆了口氣。
徐家那里怕是出事了。
今日甄仕遠一來,便讓人去徐家請桃劍她們幾個了,徐家雖然離大理寺不算近,可若是一路不停,急急趕路,午時前早該到了,可如今直到午時她跟著裴卿卿來飯堂吃撥霞供,卻仍然沒有見到官差帶著那三個侍婢回來。
大理寺的官差在別的事情上或許可能會不靠譜,可在正事上還從來不會隨意出什么岔子,在路上磨蹭,邊走邊玩這種事更是不可能發生的。
所以,午時仍然未出現必然是徐家那三個侍婢那里出事了。
這倒也不是她胡亂擔心和猜測,而是有緣由的。喬苒將牛肉從撥霞供奶白的湯汁里撈出來放入醬料碗中:這次將謝承澤和徐十小姐設計入局的那個人絕非泛泛之輩。
此時就像雙方對弈,對方早已走至一半,他們卻剛開始動身。從確認徐十小姐是死于謀殺開始,桃劍她們三個便至關重要了。這一點他們能明白,那位布局者豈會不知道?
依著那位藏頭露尾的性子,必然會想辦法解決有可能知曉他存在的所有人,這其中首當其沖的自然就是桃劍他們三個。
即便那位與徐十小姐的會面或許桃劍她們根本不知情,畢竟若是知情的話,昨日甄仕遠提及時她們多半會說。可即便不知情,桃劍她們身為徐十小姐的身邊人,自家小姐與什么人會面或許不知道,可自家小姐去了哪里總是知道的。
有了地點未必就不能順藤摸瓜找到線索,以這位的謹慎,怕是根本不會允許這種可能存在。
喬苒陷入了沉思。
午后的暖陽照在身上一片暖意,再次踏入這座家宅的甄仕遠卻只覺得渾身發寒。
在一眾官差的簇擁下甄仕遠走入院子,徐家那位管事帶著人神情悲戚的上前拜倒行禮。
“小的見過甄大人,”那位管事說著拿袖子擦了擦赤紅的眼睛,指向身后的院子,道,“人……就在里頭呢!”
甄仕遠點了點頭,看了眼管事以及他身后幾個徐家的主子,神情不郁的走入院內。
這并不是徐家一眾主子所住的院子,而是幾個尚算得寵的侍婢被主子特例賞賜的院子,院子不大,可在徐家擁有院子的侍婢卻并不多見,這在一眾侍婢中可算是少見的存在。
不過,引得徐家一眾主子也出現在這院子里的卻并不是因為這院子里住的侍婢有多么得寵,而是因為……
甄仕遠快步疾行走入院中那三間并排而列的屋子,一走進去,便見封仵作背著醫箱似是收拾完了準備離開了。
“你才來多久,這就走了?”甄仕遠不耐的擰起了眉頭,縱使知道自己是遷怒,卻還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對于這位整個大理寺最大的長官,封仵作翻了翻眼皮,雖是仵作,可對待這位長官他脾性起來了照罵不誤,對上峰的質問,他毫不客氣的指著地上躺著的三具尸首,冷哼道:“這還有什么好查的?”
就這樣子,至于出動他嗎?他封不平也是很忙的,這種死狀尋常的尸首就不要刻意找他來動手了。
“這隨便哪個仵作得出的結論與我的都不會有什么差別!”封仵作指著那三句尸首道,“兇手連一點掩飾都沒有,顯然問題不在于驗尸的死狀上,你該找的是姓喬的丫頭,不是我。”
甄仕遠臉色鐵青的順著他的指向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三具尸體。
桃劍、木劍和伺書,昨日還哭哭啼啼在他面前絞盡腦汁想著要為自家小姐找回公道的三個丫頭此時正面色鐵青,雙目爆瞪的躺在地上沒了氣息。
幾個大好年華的女孩子大睜著雙目,似乎正不甘的看著這個世間。
昨日,他還嫌棄這三個丫頭不如衙門里那個“懂事”,如今,這三個“不懂事”的丫頭已齊刷刷的死了,帶著不少秘密追隨兩日前才死去的徐十小姐而去了。
雖是抱怨了一通,封仵作到底還是忍不住,走到那三個丫頭身邊蹲了下來,抬手隨意拿起其中一個丫鬟的胳膊,指著上頭凸起的青筋道:“活活捂死的。”
活活……甄仕遠聽的呼吸一滯,本能的脫口而出:“伺書便罷了,桃劍、木劍這兩個丫鬟可不是尋常女子。”
她們是自幼習武跟隨在徐十小姐身邊隨護的丫鬟,與一般的護衛都可以借著巧勁一較高下,如今……居然就這么被活活捂死了?
甄仕遠一甩袖,冷哼了一聲,身后兩個跟隨著走進來的官差道:“其中間隔也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
說這話時,那兩個官差臉上露出了一抹困惑之色:“我二人,不,不單是我二人,就連當時院外正在清掃的徐家一眾侍婢在內,無一人聽到屋內的動靜。事發之后,同樣也沒有見到有人出去過。”
甄仕遠冷笑了一聲,重重哼了一聲“簡直可恨”。
對方毫不掩飾自己動手殺人的舉動,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這是謀殺,可他們眼下卻連個人都沒看到過。
而且事發時外頭那些人都能互相作證,并沒有出現過有什么人中途離開的境況。
“那人是怎么死的?”甄仕遠臉色鐵青,難看至極,“青天白日的,難道還能鬧鬼不成?”
“沒有鬼。”話音剛落,便聽有人的聲音自門外響起,眾人一抬頭便看見穿著一身亂糟糟衣袍的徐和修從門外大步走了進來,看他蓬頭垢面的樣子便知道是一大早聽到消息之后便急急趕了過來的,連洗漱都還來不及洗漱。
“找到密道了。”徐和修指著外頭院子里那口井,道,“密道就在井旁那塊松動的石板下。”
甄仕遠冷哼一聲,當即大步向門外走去,此時那塊松動的石板已經被人推開了,露出了僅容一人可以通過的一條長廊,甄仕遠看了眼陰冷的長廊,問徐和修,“通到哪里?”
“離徐家不遠處的一處街頭死角,”雖然找到了密道,徐和修臉色卻并不好看,他道,“那里鮮少有人經過,我問了一問,并沒有人看到兇手的離開。”
找到了密道,知曉了兇手的殺人手法,卻連兇手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那又有什么用。
“真是可恨!”甄仕遠忍不住又暗罵了一聲,不甘不愿的讓官差進密道搜搜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線索。
對方殺了桃劍、木劍她們顯然是因為桃劍、木劍她們或許知道關于兇手的秘密,即便昨日那三個丫頭自己都沒發覺到,兇手卻已經敏銳的發現了這三個丫頭可能會想起的線索。
兇手比知情的證人反應更快,這對于如今正緊著查案的大理寺而言顯然不是一件好事。
早知如此,他昨日就該將那三個丫頭帶回大理寺的!可是昨日……哪個能知道那三個丫頭稀里糊涂間可能握有關于兇手的線索?
甄仕遠心里翻來覆去的罵了好幾聲娘,轉頭再次招來今日過來帶人的官差,喝道:“不是令你們快些將人帶回來嗎?為何不直接將人帶走?我大理寺是缺了必須之物不成?還要叫她們收拾了再走不成?”
今日大理寺的官差第一次見到桃劍、木劍她們時,這三個丫頭并沒有死,而是轉頭回去收拾衣物時出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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