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本宮知道,若是尋常物件兒,夏公公都能為您找來。”
“這雪蓮卻是我們草原獨有,生長在極寒的雪峰崖壁上,十年才能長手掌大小。對治療濕氣入體、腰腿疼痛之癥有奇效。”
“不過這雪蓮雖難得,但本宮一看見高公公您,就想起了我阿嬤,格外親近。”
“與之相比,雪蓮也只是株植物,又算得什么呢公公您無須過多在意。”
將茶杯放到桌上,我看著他說“倒是本宮,入宮時間遠不及您,對宮里的舊事也知之甚少。日后少不得還得麻煩高公公呢。”
“娘娘言重,麻煩自是談不上的。娘娘能將這么貴重之物相贈,您的需要也讓老奴覺得自己還有些價值”
“這樣一樁兼得雙贏的美事,老奴怎會拒絕”
他依舊笑著,眼瞳里卻在反著光,投射出精明的神采。
我喜歡同這樣的聰明人說話,輕松自在就能各取所需。
又同他聊了幾句宮中事,一杯茶喝到快見底。約摸時間也差不多,再晚些外面的士兵們就該起疑了,我起身告辭。
他送我至門口,臨走時我笑說“本宮瞧得出來,夏公公雖不是您親子,對您倒比親子還孝順些。”
“有他能為您養老,高公公亦是有福之人。”
“我手下教出來了那么多孩子,小夏子是最之恩的。”他笑容終于帶了些暖意。
“日后他在宮里若有什么做得不對的,沖撞了娘娘,還望娘娘多擔待。”他躬身欲沖我一拜,我趕緊扶了他手臂
“夏公公是您親自教出來的總管大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哪能挑出錯處來。”
“皇城里想結交夏公公的權貴不知有多少,本宮怕都得排隊呢。”
“娘娘說笑了。”他彎腰,仍是笑瞇瞇的沖我施了一禮。
從高公公那出來,一路走至皇陵門口。那里侯著的軍士依舊目不斜視、站得齊整。
“本宮做母親的,幼子新喪。在琞兒墓前沒留意時間,多說了幾句,讓你們久等。”
我走到他們面前,故意露出一個帶著愧疚的苦澀笑容,幾句話見就圓過去了自己的行蹤。
“這是小的們的本分,娘娘言重”那個面熟的領頭兒抱拳沖我一拜。其他的自然也都信了,跟著他下拜,齊聲說“皇后娘娘節哀。”
我點點頭,嘆口氣做出神傷模樣,“回宮罷。”
軍士們左右護衛著,車駕一路駛向宮城。
再次路過那片榴花林時,被風吹落的一片紅色花瓣悠悠蕩蕩越過翻飛的車簾落入我懷中。
就像一星欲點燃我一身白素的火光。
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回到未央宮已是申末酉初,正是一天里最熱的時候。
我脫下素布麻服,草草用過膳食,想著勞心了這大半日,現在終于可以去小睡一會兒。
這時外面卻響起小太監的通報“皇上駕到——”
“這時候他不應該在御書房怎么有空來我這”無奈扶額,只能復打起精神、露出笑容去迎他。
“阿翎,你看朕給你帶來了什么”
還未見到人,他帶笑的聲音就已經從外殿傳入我耳中。尾音明顯上揚,光聽聲,就能感覺到他的興奮。
這樣赤裸裸地表露出自己的開心情緒,在慣于偽裝隱藏的他這實屬罕見。
“臣妾拜見皇上”我從容走到他身邊,盈盈下拜,沒有對他口中的物件兒顯出太多好奇。左右不過是什么珍奇玩物罷了。
“免禮免禮,你快來看”他將手掌攤開到我面前,我順著看過去。那靜靜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支我再熟悉不過的玉簪。
“…雙雁簪”我訝了一訝,并未伸手接,只是抬眼看他。
“它怎么會到皇上這里”
“琞兒出事那日,你跑得太急。途中不小心將這簪掉在了地上,摔斷了……”
“朕當時就下與把它拾起揣在了懷里。可那陣子你太神碎心傷,朕一心記掛著你,它就一直放在了在朕那。”
他頓了頓,神色帶著些惋惜“前日里見你好容易放下了,朕便遍尋最好的工匠,想著把它的斷口修復成原樣,再送還給你。”
“可惜”他搖了搖頭。“玉碎難全,工匠換了一個又一個,怎么修也還是不能恢復如初。”
“不過你看”他聲色清亮了幾分,指著斷處湊近我眼睛
“朕和那些工匠們一起研究了好久,現在這簪從正面看已經看不出斷口了,透過光在側后方,才能看出是斷過的。”
他就像個邀賞的小孩子一般,拿著簪傻傻笑著,眼中都晶亮地閃著光。
“怪不得我去御書房那日怎么也沒找到,原來是從走水那晚,這簪就收在了他那”我想著。
伸手接過,凝神細看。
那簪斷處正好是在兩只大雁中間,一雙齊飛大雁從翅膀那碎裂成兩只單獨的。
正面的斷紋處,被幾筆刻刀鬼斧神工般添做大雁雙翅的羽毛紋理,渾然一體。若不是我太過熟悉這簪,一時也不能分辨。
果然,只有對著光,才能在側后尋到斷裂過的痕跡。
玉質本脆,這樣清透的白玉更甚之。摔斷在地上,哪還有拼回來的可能。
如今能修得這樣自然,不光極是考驗工匠的實力和耐心。還需得費心鉆研,怎么才能讓斷紋融于簪子本身而不顯突兀。
可想而知,他為了這簪費了多少心思。
我勾唇笑笑,向他一拜“皇上有心了,妾謝過皇上。”
“那阿翎,你可歡喜”他追問,期待之色快要從眼里滿溢出來。
“妾很歡喜。”我答。這是他最想聽到的回答。
他果然笑開“那讓朕幫你把它簪上罷。”,不等我回答,他就從我手里拿回簪,重新簪進我發絲。
神情專注、動作輕柔。
同他第一次為我簪上時一樣。
他又將我推到銅鏡前坐下,彎腰從背后扶著我的肩。“阿翎你看,鏡中的我們多恩愛,就像這比翼的雙雁簪一樣。”
“嗯”我隨他點點頭,看著鏡中他欣喜甜蜜的笑容,我的笑意卻只浮于表面。
蕭懷瑾,正如你所說,我們之間的情義就似這斷裂了的雙雁簪。
再怎么修也不可能恢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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