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時衣
嫁時衣。
李萬河比秦氏她們慢了多半個月,終于到了京城。
小冬冷不妨突然被個鐵塔似的漢子叫“嫂子”,真是,真是不習慣啊。
能被秦烈稱李大哥,當然李萬河是比秦烈年長的。他今年得有三十多了吧?看起來簡直比安王還……咳……
姚錦鳳是怎么喜歡上他的呢?
小冬簡直象是裝進了悶葫蘆里頭,別提多么好奇了。
難道……咳,她嚴重缺乏安全感?
秦烈和京城這些讀書人,公子哥兒一比,那是很粗獷了。可是秦烈和李萬河比,那他立馬又成了小白臉兒。嗯,果然人是需要對比的,小冬要是和一幫宗室姐妹京城仕女相比,也算得相貌姣好秀美可愛,可要是往秦氏和姚錦鳳身邊兒一站,那……
那還是別比了,真傷自尊。
秦氏對小冬真是沒得說,她和姚錦鳳先前為了趕路,一應東西都沒帶來,這回李萬河來,帶了足足好幾車東西。大部分都是給小冬的,遂州的遂錦很是有名,車上裝了不少,都是適合小冬這年紀的花色紋樣。還有遂州極有名的其他特產,茶葉,藥材,魚餅,玉石,還有兩個包得嚴嚴實實的盒子,拆了好幾層了都沒拆開外頭的包裝。
“這是什么?”
“這個金貴著呢。”姚錦鳳笑著說:“你知道遂州有種奇花……”
“火凰花。”這個小冬太知道了。
“嗯,這種花別的地方就是栽不了,帶土移出去都活不過一個月。這花極好,我們當地的姑娘有用它來做胭脂的,有的用來染嫁衣。嗯,火凰花的花粉花蜜也是好東西,只是量極少,一般人很難得到。這兩瓶應該就是花蜜,干娘特意給你搜羅預備的,連我都沒份兒呢。”
這些天秦氏和小冬的關系親近了不少,雖然有生活習慣啊風俗啊之類的差異,但那都是小問題,容易克服。秦氏不是漢人,沒有什么“打倒的媳婦揉倒的面”那種心態和目的,小冬也就省了“熬啊熬啊,油都熬出來了媳婦還沒熬成婆”的過程。
其實婆媳沖突說穿了也很簡單,以前這個家里的一切,都是婆婆的,財產是,兒子是,權力也是。突然來了個媳婦,兒子是肯定歸了媳婦了,管家的權力和財產就要靠兩方你爭我奪了。大家普遍早婚,媳婦進門十歲,婆婆三十多,婆婆年富力強身體健康的情況下,媳婦就有得熬了。婆婆活多久,媳婦就得熬多久。往往有好多媳婦熬不過婆婆先走一步的,這不在少數——因為婆婆占有先天后天兩方面的有力武器。一是兒子是她生的,有母子親情,比起媳婦來,相處的時間也多了許多,媳婦畢竟是外來者,外姓人。二是婆婆占著“孝”字的名份,她訓媳婦罰媳婦打媳婦都行,可媳婦卻只能領受,否則下場不是悲慘二字可以形容。
小冬和秦氏之間這些問題都不存在。秦氏本是燹夷女子,個性獨立,養兒子也是放養,與中原的“圈養”不一樣。財產方面,小冬嫁妝不是一般豐厚,秦烈有自己的商隊,還有四海聚寶和美味居,秦氏的生意大多在遂州,大家互不搭界。管家方面——小冬的地盤小冬作主,秦氏只算是來做客的。不過小冬想,就算是將來和秦烈回遂州去,長居也好,小住也好,這都好解決,秦氏一看就是愛往外跑不愛在家蹲的,人家志向是女強人不是家庭婦女。
既然各方面都沒有,那就純是性格愛好共同語言這些細枝末節了。
性格愛好是可以慢慢互相了解的,共同語言是可以培養的。
秦烈火速從鋪子那邊趕了回來,小冬看著兩個大高個兒重重的抱在了一塊兒,那一聲“砰”的重響,小冬都替他們撞得肉疼。
兩個人哈哈大笑,秦烈喊著李大哥,李萬河喊秦兄弟。
這長幼怎么算的?李長河剛才還叫自己嫂子呢結果秦烈倒過來又喊他哥——
算了,各親各叫吧,反正又沒真的血緣關系,姑啊嫂啊兄啊弟啊的,也不用那么嚴格。
小冬喜歡招待客人,尤其是這樣熱情的簡單的客人——飯量還特別的好。
以前小冬自己在家開個小花會也好,去別人家赴宴也好,無論是聽還是說,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別人哪句話就是陷阱,又怕自己不經意透露出去什么。而且那些人吃飯實在不能看,點心兩口就飽,裝米飯的碗不比茶杯大,有的比茶杯還小,就跟喂貓喂鳥兒一樣。和這樣的人一起吃飯,小冬也養成了被迫的“斯文”的好習慣,在外面用餐,菜只吃一口,反正桌上菜多,每樣只吃一口也飽了。飯也只吃一點,湯也如此。不知大家是怕胖、講排場,還是怕人下藥,總之這個少量、多樣的習慣在宮中,在宗室里,在京城名流權貴之間都是這么做的。不過自己家里就不是如此了。誰喜歡吃什么誰就吃什么,誰喜歡吃多少就吃多少。小冬讓廚房準備了遂州菜,自己還親自下廚做了兩道京城的名菜,一道是金玉滿堂,一道是高山流水。金玉滿堂其實就是用春餅卷了切細的菜吃,一道大盤子上擺了二十幾樣,葷素雜列,琳瑯滿目,誰愛吃什么卷什么。看起來五顏六色的,倒和金玉滿堂這個名字很襯,高山流水是海鮮,遂州離海很遠,不象京城這邊運送海味方便。這個菜就有點名不符實了,看起來肉是白的,湯是清的,視覺上就寡淡了些,口感對吃慣了遂州菜的人也偏淡了些,李萬河他們不大吃得慣。
他們喝酒那也不是用杯的,是用碗。小冬看得直咋舌,雖然喝的不是燒酒,可是這也不是甜水兒似的米酒啊。別的不敢說,米酒小冬也能喝個兩壺不在話下。
“讓他們喝吧,”秦氏招招手,小冬過去扶她。
她以前扶過圣慈太后,對這種姿勢動作一點都不陌生。
兩人在回廊上走,風吹在臉上,秦氏微微一笑,拍拍小冬的手背:“烈兒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有主見,好在他很少走彎路,即使做錯了事,也能及時改過。對了,前頭是那是?”
小冬說:“那是書房。說是書房,其實從成親到現在我還沒怎么進去過,娘要進去坐坐?”
“也好。我也瞧瞧你這書房是什么模樣的。遂州的房子也大,不過我又不看書,寫信什么的也就在賬房就寫了。”
這間屋子里的書比起小冬留在玉芳閣的其實只多不少。她喜歡看雜書,游記,烹飪,話本小說,詩詞……甚至還有收集來的大堆繡樣都訂成了本,整齊的碼在架子上頭。雖然打掃得極干凈,但是主人不常來的屋子,就缺了一股人氣,顯得清冷而呆板。
“娘,坐吧。”
秦氏在涼榻上坐下,拍拍身邊的位置:“你也坐吧。”
小冬攏了下衣擺,也坐了下來。
“我剛成親,頭一次進烈兒他爹的書房,踐了一大跳,那書堆得跟山一樣,字那么小,書那么厚。別說全看過一遍,就算是讓我把它們全拿在手里翻一下,要翻過來那么些書也得花老大功夫。我從小就佩服讀書識字的人,說出話一套一套的,讓人聽都聽不懂。后來我就覺得讀書也不盡是好處。林家的那些人,當我的面說罵我的話,我也聽不明白。他那些兄弟,也都讀過書,可是他們讀了書之后一不做官,二不做事,就用在喝花酒的時候做幾首狗屁不通的歪詩。我娘跟我說過,不讓我嫁入林家也是為我好,不單是因為族規,還因為我過不慣那樣的人家的日子。過門沒有一個月我就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了,我確實過不慣,從頭到腳都不習慣……”
秦氏大概也喝多了。
小冬瞅一瞅,她的臉有些紅。
果然是喝多了。
喝多了話多,好象許多人都這樣,連安王都曾經醉后吐真言。
喝酒讓人的自我控制能力大大下降。平時埋在心里的話,有的即使想個百十來遍,也不會訴諸于口。可是喝了酒之后,就象擰開了水龍頭,心里話嘩嘩地朝外倒。
“在林家,烈兒的爹也是個例外。大約因為他身體一直不太好的緣故,和那些兄弟,親戚格格不入。他和林家的人本來也合不來——”秦氏轉頭看了小冬一眼:“烈兒的爺爺倒是個方正的人,最偏愛他。還把自己的那些古書啊古畫啊都留給他。”秦氏伸手捂住臉:“要是沒這事兒,興許烈兒的爹也不會那么早死……”
小冬知道秦烈的爹是出意外,傷上加病過世的。也知道秦氏被林家趕出來,還結了別的仇怨。
聽她這樣說,難道秦烈父親的死還有別情?
小冬曾經是很單純的人,不過再單純,旁觀了十來年宮廷斗爭之后,也總會學會點別的東西。
難道有林家的人對秦烈的爹下了手?
要知道古書和古畫,也是很值錢的,也許比田地,宅子,鋪子那些還都要稀罕和值錢。
啊,一個健康的身體比什么都重要——這回病好了我一定要鍛煉,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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