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長不知道大徒弟也學會了陰奉陽違,心滿意足地回到冉家客院,見閨女和妻子還在討論大徒弟,少不得駐足聽一二。
“唉,你這命也真是沒的說。才出趟門,就發現湖邊有個人,把人救回來,疼了你七八年,現在又要娶你,將來繼續疼你。小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可得給我悠著點,不要叫我和你爹總擔心你。二十歲才嫁人的事,你想都不用想,我和你爹丟不起那人!”
傅振羽默默聽著,只字不言。實在是,沒啥好說的。從前和老媽說話,老媽強勢,老媽說她聽就好了;現在這個老娘,不會說話,有限的啰嗦都在這妻子這個角色,所有的認知都在她的世界里,根深蒂固,拖不走的那種。
不如不說,聆聽足以。
傅山長聽了半晌,沒什么有意義的話,便推門而進,對傅振羽道:“你自小就有主意,這會兒當真沒外人了,有什么想說的,一股腦兒說出來吧。”
實話么?
傅振羽默了默,就在傅山長以為她不會說時,她開口了。
“嗯,爹,娘,說出來,你們不要不好意思,也不要惱我。”淺笑著,傅振羽望著父母,悠悠道,“爹娘是我看到的狀態很好的夫妻,娘的能力不說,但很本分,我沒有;爹的能力不說,但很溫和,我認識的年輕人里,并沒有人是這樣的。”
傅母沒聽懂她要表達什么,傅山長略懂一二,因問:“你是說,你和你娘不像,但又不知道和哪個去學,所以,其實是害怕成親?”
“基本是這意思。”
得到肯定答案,傅山長笑了,傅母也跟著笑了起來。不必傅山長開口,傅母自己一臉感慨道:“別說你,當年我也是這樣忐忑的。真成了親,才知道那些擔憂,不一定會有啊。反倒是自己想過的事,倒是遇上了。”
門第之差,她不識字,沒生兒子,色色出乎意料。
傅母正在興頭,只聽傅振羽涼涼插話:“那是娘你命好。”
竟是把傅母方才說的原話,還了回去。傅母氣樂了,因道:“你這孩子也小氣了,連你娘我說的話,都要還回來!”
“誤會啊,我的娘哎。這只能說明一點,我像你,都不用教,各種觀點都和娘一致唄。”
安撫了下很害怕嫁人的閨女后,傅山長把話題扯到倉子堅身上:“那你覺得,子堅怎樣?”
“就像娘說的,大師兄知根知底,待我還不錯,還說以后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這不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人?”
“咳咳,你對子堅,就沒別的想法?”傅山長引導著閨女。
傅振羽明知顧問:“還要有什么想法?爹直說!”
最后三個字,聲音洪亮,干脆,透著一股子豪邁之氣。這從側面印證了一點,她對男女之情,沒有開竅。
好吧……
問到這里,傅山長對妻子道:“你對,子堅吃虧了!”
“對吧,我就知道我沒錯!”
傅山長看著啥都不懂的妻子,無奈搖搖頭。
心道,你知道啥了?不管你知道什么,肯定和我想說的,一定不是一回事。我說子堅吃虧,是因為他比小羽大太多,注定要像老父親一樣,去疼愛我們的女兒,久久得不到回應。
“倆孩子差七歲,差的有點多啊……”待夫妻兩個睡下,傅山長后知后覺地感慨著。
傅母不在意道:“你閨女都十五六了,能嫁人了,大十歲都不礙的。善哥,你說子堅既有這想法,怎么不早說?”
黑暗中,傅山長嘆息,道:“你的心真大啊!子堅這樣的孩子,原本就不是良配。一直做倉子堅,他就是個什么都沒有的孩子;若重回李固,其中艱難不言而喻,稍有不慎就是折了自己的小命,興許還要連累我們。四年前他開始謀劃的時候就告訴我了,讓我放心,無論如何,都不會連累我們的。怕你們擔驚受怕,我一直沒說。”
“啊?這么嚴重?那,那現在……”傅母驚得坐了起來。
傅山長把人按了回去,道:“他現在提,雖有著急成分,怕是事情也差不多了。”
他這么說,傅母哪能安心,因問:“具體是個什么情況?”
傅山長哪里知道啊?知道我不一定懂,也不見得幫得上,不如不懂。
“管他具體的呢,相信孩子就是。”
這是傅山長一貫的家長作風——我不懂,我給出了你們別的幫助,但我能給你們自由和信任。包括對唯一的閨女,也是如此。
傅母到底還是受了些許影響,糾結了半宿,次日天明倉子堅來接傅振羽時,傅母便沒了之前的熱情,但到底什么都沒說,主要是說了不管用——現成的例子,昨晚她直說同意倆人親事,結果傅山長暫時不同意,這事就沒成。
馬車駛出平江后,傅振羽掀開簾子,旁若無人地對坐在副駕位置上的倉子堅道:“大師兄,類似未經我同意便和我爹提親這樣的事,大師兄還是不要再做了。為讓大師兄記性深刻,這一路,我會當大師兄不存在。”
什么!
昨晚倉先生直接提親了?山河駕車的手一抖,鞭子落到馬屁股后,馬兒飛奔,傅振羽瞬間被甩進馬車。等山河重新控制好馬車,傅振羽果真如她所言,當倉子堅不存在了。
滿心期待的倉子堅,這一次已經不是失落,是直接惱了。
他提歸提,但什么實質改變都沒有好么!更要緊的是,師妹不是答應過他,不同他在外面置氣了么!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見鎮遠候父子,登船。鎮遠候聽了山河的匯報,笑問倉子堅:“這親事還沒均定呢,你怎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明顯是看熱鬧呢!
倉子堅年面無表情地說:“侯爺誤會,師妹不搭理我,我順著她罷了。”
“年輕人,你這樣不行啊!做了錯事,就要去彌補——”
鎮遠候的語調,那叫一個自信,自認為沒錯的倉子堅,立即打斷他的話,道:“侯爺這話好生奇怪,我何處做錯?”
“如此急切地打斷我,這是請教么?”
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打斷別人的話,對鎮遠候一個長輩,這個能再朝堂呼風喚雨的男人來說,是如何的不尊重!把“不是”咽了回去后,倉子堅順著鎮遠候給的梯子,回答:“是請教。”
“請教老夫,絕對沒錯了!”
潺潺的河水,似乎都在笑鎮遠候的自大。倉子堅覺得,祖父說得果然沒錯,勛貴人家和他們書香門第的人,道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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