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姑娘朝自家大嫂離去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吐在了韓家的小院。
韓母是個柔弱的人,但也是個干凈利索的人。不大的小院,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條。地上別說痰了,就是秋天有落葉,她都不讓存在的。
面對周姑娘這樣的女孩子,就是美若天仙,她也不會同意的!
這么想著,她抬起胸膛,對周姑娘道:“這是我們家韓末的師妹,她父親是舉人老爺,家里頭都是當官的。你們周家那點子家底,不敵人家一季收成。韓末讀書好,在南湖書院讀了好幾年書,也沒收我們一文錢。去年因為我身子骨不好,韓末才停的學,去賣酸文。”
因為賣酸文,韓末就怎么和周姑娘結識了。
聽了這些羅里吧嗦的話,周姑娘直接不耐煩揮手,道:“和我來這套沒用!我都打聽好了,是你自己偏心眼子,打算賣了閨女給給兒子說門好親。賣閨女和賣兒子沒差別,不就是要銀子么,我許你銀子了啊!數目不夠的話,直說,我再添!”
這戰斗力,真可以啊。且她口中打探來的消息,和韓末當年離去時說辭不一樣,事件卻大抵不差,有意思。原本打算接韓母話繼續炫耀的傅振羽,選擇了觀望。
與傅振羽同保持觀望的,還有周姑娘身后的田嬸。
田嬸哎呦了幾聲,發現沒人搭理,又有一座山在跟前矗立,這會兒十分安靜。
韓末抬起頭,看向倉子堅,卻見倉子堅謹慎地望著周姑娘,守著身邊的傅振羽;而傅振羽,則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是了,師妹是個姑娘家,一個打小就自比男兒的姑娘家。師母稍有偏心兒子的,師父就得立即給她補上的。他們韓家的事,若真如周姑娘所言偏心成這樣,師妹一定更惱了。
哎……
如果有后悔藥,韓末一定會搶一顆來吃。他耽誤了整整一年啊,除了保住妹妹在家受了一年的苦和流言蜚語,旁的,一無所獲。
低頭認錯難,放下自尊很難,但最難的是,無法繼續的日子。
閉上眼睛,復又睜開后,韓末不帶感情地望著周姑娘,道:“若是我要銀子,師父能給我更多。至于說母親偏心,我不否認母親更偏疼于我這個兒子。但妹妹是她獨女,拿女兒的人生換兒子的——你可能因為沒讀書,所以不知道一件事。我娘真這么做了,我韓末,這輩子便在仕林中昂首挺胸了!”
傅振羽恍然。
可能韓母真這么想,為了未來,韓末不惜以退學勸阻。而今看來,當是有效。思及此,傅振羽撇下韓母,直接忽略周姑娘,問韓末:“六師兄,我方才聽見說什么嫁妝的。這年頭嫁女雖說看嫁妝,但那嫁妝,不都是面子情嗎?”
時下婚嫁女方肯定要有嫁妝,但這嫁妝,不見得是娘家所出。
韓末見她果然更在乎妹妹的事,松了口氣的同時,淺笑道:“那得看說什么樣的人家!我把妹妹許給父親教過的玩伴,他比我小一歲,如今在東安書院讀書。”
高嫁啊,所以要嫁妝。
若連嫁妝都不出,怕是親事就沒了。
傅振羽便問他:“那六師兄打算如何給妹妹攢嫁妝?”
周姑娘接話:“這不是有我嗎?”
傅振羽笑問周姑娘:“你能出一萬兩嗎?”
“誰家有那么多銀子?”
“我家。”
周姑娘眼前一花,飄過無數頭肥大的豬。
她嫂子和她說的那些官啊什么的,她都不怕,但是她會算賬。一頭豬賣出去也不過五兩銀子,除去本,剩一兩銀子。要存一萬兩,等于要有一萬頭豬!她同時最多見過的是二十頭,那已經是很大一攤子了。一萬頭,那得多少啊!
傅振羽不知她衡量金錢的單位是豬,很滿意她傻掉的目光,繼續問韓末:“六師兄打算怎么做?”
韓末也震驚傅家的家底,不過,到底和他沒關系,他將視線收回,道:“五月初我去找師妹和大師兄時,三師兄告訴我,書院缺夫子,他如今在教書。我學問不比三師兄,師妹若是不嫌棄,我愿回授徒教書。”
“六師兄確定是和我說?不是和大師兄?”傅振羽不信。
“確定。”韓末卻是斬釘截鐵地回答。
意想不到的啊容易啊,傅振羽和倉子堅交換了下眼神,倉子堅搖了搖頭,沒說他已經猜到緣故了。是以,傅振羽自己問韓末:“那么,我能問六師兄改變觀點的原因,是什么嗎?”
“陛下的文墨。天子認你,我為何不認?”
所以,這人還是迂的。
但是因為自己在鎮遠侯的幫助下,拿到了天子的手書,就被不知內情的人,斷定為帝王認可了她。這個誤會,要不要說清楚?
唔,肯定不要。
不是她不肯,而是寶座上那位,沒要收回自己的手書,她又何必去解釋呢?
如是作想,傅振羽便問倉子堅:“大師兄怎么看?”
“你自己決定。”
“馬馬虎虎吧。”對韓末的態度馬馬虎虎,但是,傅振羽話鋒一轉,自信道,“我相信,總有一日,六師兄定會徹底改觀的。”
倉子堅沒她這樣的自信,問她:“若是六師弟沒有呢?”
“那定是我沒做好。”
倉子堅頷首,自家師妹這覺悟,高的很,不用他啰嗦了。
傅振羽和倉子堅溝通過后,便對韓末道:“六師兄不必自謙,書院每個人的實力,我一清二楚。自己的師兄們,我都是一樣照顧的。現在,我鄭重邀請六師兄就任南湖書院的夫子,高薪誠聘,和三師兄的月俸一樣,都是二十兩。每天授課半日,下半日,六師兄若是愿意,可以效仿袁自舟。”
二十兩!
韓母眼前一亮之際,韓末那顆心,也是安頓了下來。可是,學袁自舟什么?他不解,疑惑脫口而出:“像他一樣成為探花郎嗎?”
汝寧府去年出了個探花郎,這是街頭巷尾都知道的事,周姑娘這種做買賣的人家,就更清楚了。她雖不知探花郎具體的名諱,但姓,但探花是什么,她還是一清二楚的。于是,才回神的周姑娘,再次失語。
韓末能成為探花郎?那自己,是不是就要更抓緊了!
這時,只見傅振羽上下打量了韓末片刻,十分中肯道:“六師兄這樣貌,怕是成不了探花郎了。”
這是說自己丑吧?
韓末是南湖書院,唯一個不寵傅振羽的,被如此揶揄后,他直接回了句:“小師妹這是和大師兄待久了么?怎么說話都是一樣的——”
不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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