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頭的糧食收好了,孫子孫媳又都在書院,來給傅振羽過生辰前,林家人便決定多住幾日的。一家人用吃飯時,林儉便將白日里傅振羽給他加活的事說了。
林老太太不知就里,捶了孫子一下,嗔道:“原是叫你來幫你妹妹的,這一年倒好,凈占你妹妹便宜了。現下要你做的事,該!”
林太太覺得婆婆的想法可能是錯的,但哪里有問題,她也說不上來。這時,林舅舅這個唯一的在外做事的男子,為兒子說話:“娘,你孫子笑得眼角跟你那眼角似的,滿是褶子,他知道好賴的。而且娘,你說的不對。這事啊,我琢磨著,不是小儉幫小羽,是小羽在幫小儉。”
聞言,向少插言的鳳氏搗頭如蒜,還道:“小羽肯定是在幫咱們家。郭太太下晌和我說,問我愿不愿意去絲織坊做事。我說我不會織布,郭太太說不礙的,會使人教我,叫我去試試。郭太太這么幫襯我,那還不是小羽讓的?”
林太太聽了心中一動,問:“你怎么回的?”
鳳氏紅著臉道:“這樣的事,我哪敢私自做主?只回了郭太太,回來同婆婆和相公商議。”
這有什么好商議的!林太太在心底咆哮著,她很想去啊。可這話不好說,說了,就等于她要丟下夫婿和婆婆,那兩人,必不同意的。
這不,便是鳳氏要去,林老太太都不允。鳳氏進門年余不曾有孕,林家上下都有些著急了。林老太太是最著急的,她都這歲數了,又是說一不二的主,直接詰問孫媳婦:“你去了絲織坊,可還有時間照看小儉?有時間生哥兒不?”
鳳氏不便言,低頭默默塞著窩窩頭。
倒是林儉那里,認真想了片刻后,道:“若是不怕辛苦,還是去試試的好。絲織坊并不是小羽的,是顧夫人的。二師兄說,顧夫人當年是低嫁,她的娘家兄弟叔伯,比章知府還要厲害。你若能做,又是小羽的嫂子,顧夫人定然對你另眼相看,這是好事。”
顧家比章知府還要厲害……
這樣的話一出,林老太太不敢插言了,只嘟囔了句:“那孩子的事怎么弄?”
林儉這才聽見祖母念叨什么,立即笑道:“之前是我不想生,現在嘛,家里頭富裕了些。我呢,有了這個教導主事,便是三五年不中舉也無妨的,是時候生個孩子了。”
林老太太聽不懂這些邏輯,只道:“怎讀了幾年書,識了幾個字,生孩子還要算一算的?”
為了不讓媳婦擔責,林儉當即厚顏無恥道:“也不止這一個緣故,說到底,是孫兒貪圖享樂,不想早添個煩人的小子。”
林老太太拔高音量,道:“哪有什么煩人的?生下來,我看不來,你娘還不行嗎?”
還真不行。
他娘不識字,養不了幾歲,還是要丟給他們夫妻的。就像當年,他被丟進學堂一樣。不過,孩子都是沒影的事,同老人家掰扯這些,犯不上。只要祖母不找他媳婦的事,他才不會多事。
是夜休息時,見鳳氏悶悶不樂,林儉便知是孩子的事讓她為難了,少不得寬慰一兩句:“我是真不怎么想早生孩子,你若想生,且不怕累,我們兩個找大夫調理下身子,生一個便是。我把話說在前頭,我們兩個的孩子,定然不要祖母和娘看的。”
“為啥?”天下間,哪有生了孩子不給爺爺奶奶看的?鳳氏不解地看著林儉。心說,相公不會是讀書讀傻了吧?
林儉把自己摔在床上,道:“她們不識字啊。”
“我也沒認幾個。”
“你不一樣,你學字態度很好,學得也快,孺子可教那一種。再學上兩年,教孩子不成問題的。”
鳳氏在書院這小一年,得閑也認了幾個字,雖不多,天賦目前看來不錯的。而林儉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從前便有的“言傳身教”理論是其一,但居功甚偉的,非傅振羽莫屬。
傅振羽沒生過孩子,但養過一個弟弟。
傅振商打未開口說話,傅振羽就對他進行耳濡目染的教育。開口學話,學的都是詩文,這比旁的孩子,不知早了多少步。因而,傅振商的天賦如何不說,學習底子、學習環境是極好的。都不用傅振羽去說,林儉這個外人,看都看的明白。
看的明白,才有了今日這樣匪夷所思的林儉。
林儉不和妻子說更多,只道:“你去絲織坊便是,顧夫人不比小羽,人家那才是正統的閨秀。”
正統的閨秀顧夫人,此刻正收獲著她的碩果,知府后衙上下一片歡欣。剛剛而立之年的章大爺,已升任順德府同知。只這一項,便比章知府早了十年!
今歲直隸蝗災泛濫,京城周邊都有受災,只有章大爺所在的順德府任縣、以及周邊受災小一些,其原因說來也是運道。
章知府升任汝寧知府后,推進的是教育大計;章大爺呢,照著父親的思路,則在到任后,一番實地考察,最后大力推進任縣養殖業。
五年間,任縣的雞鴨畜牧業很是發達。
此次蝗災自北而南,農家有經驗的老者,步履闌珊地來到縣衙,與章大爺道:“雞鴨吃蟲子,那蝗蟲也是蟲子,是不是可以讓雞鴨下田?”
雞鴨下田,并不會只吃蟲子。
可老漢提議那會兒,是七月份,糧食還未成熟。是以,在全縣養殖戶的努力下,在農戶仔細照料下,任縣大面積地放雞鴨下田。雖說未根治蝗蟲,卻是極大地遏制了蝗蟲的肆虐。八月治蝗期間,章大爺由知縣暫領同知一職,專職負責蝗災。
順德府在他的努力下,保住了八成秋糧。順德府受朝廷表彰之際,推了功臣章大爺,吏部直接下發任令,任縣知縣章槐,直升順德府同知。
消息傳至汝寧,除了那個老妾,其他人沒有不喜的,包括章知府。這樣的喜悅,章知府自然而然地,要和兒子的母親分享。
心情愉悅的他,來到妻子這里說了大半晌話,天色暗透而不自知。對老人來說,那種由兒子帶來的期待,比自己要成就如何,還要令人愉悅。章知府說到興濃時,卻聽妻子道:“老爺,天色已晚,明日你還要上衙,該休息去了。”
直接攆夫君去妾侍那里,哪是正統閨秀會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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