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而復返的林儉,瞧見這一幕,一巴掌拍下了傅振商的手,訓斥:“這么沒規矩的事,哪個教你的?立即給袁大人賠不是。”
趙麟一個讓,傅山長還沒什么反應,待見林儉也這樣說,便知道兒子確實做錯了,跟著道:“別說袁大人不是你師兄,便是你師兄,你也不能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更不能這樣指著他!”
傅振商總算還是聽父親的,憋著氣,垂首賠禮。袁自舟那里,想著自己的目的,同樣壓著屈辱,接收了傅振商的賠禮,還妝模作樣地說:“是我不對在先,不怪小師弟惱我。”
傅山長便順著這話,說起了當年:“這事要怪,首先怪我。是我聽了你那句‘師父你就把師妹許配給我’的酒后真言,便起了心思。”
這是林儉都不知道的事。
所有人都靜靜聽著,袁自舟見他只提了這一句,卻沒提自己酒醒之后的事,心中大定,時不時地插一句賠禮。約莫一炷香后,傅山長還沒說完傅振羽當年的凄慘,李掌柜跟在傅振羽的身后,進了后堂。
傅振羽先對李掌柜道:“李叔且去忙吧,這里有我。”
李掌柜恭敬道:“姑奶奶有事盡管吩咐,樓主說了,姑奶奶的事,比別個都要緊。”
傅振羽竟然是萬賢樓的姑奶奶,怪不得他才一開口,就被請進了后堂,原來自己到了人家的地盤上。然后,袁自舟面色如霜。
不是因為落在別人地盤上而著急,而是忽然意識到,傅師妹背后有這樣的財富,又有顧詠言那樣的弟子,還有眼前這些人做弟子。若他當時娶的是傅師妹,大師兄依舊是自己的大師兄,這會兒拉他到沈閣老身邊,還不是要多輕松有多輕松……
原來,他錯得離譜。
傅師妹不需要傅家,就能給他帶來比君家還要多的助力!袁自舟眸光復雜地望著傅振羽,不知該說些什么。
袁自舟不知道說什么,趙麟知道。趙麟飛快、簡潔地說了之前發生的事,簡化了傅山長講古,重點突出了傅振商對袁自舟的不規矩。
傅振羽聽完,先對傅山長道:“爹,此事因我而起,由我來決定,可好?”
傅山長要知道如何對待袁自舟,就不必躲了出來。現在女兒要接手,他二話不說,道:“你做主吧,不管你怎么做什么決定,爹都支持你。”
傅振羽謝過父親,先看向弟弟,說了對他的懲罰:“跟著李叔出去,找塊牌子,親自寫上給袁郎中賠禮的話,稍后我陪你去萬閣樓門前,當眾給袁郎中賠不是。”
這樣一來,丟人丟大發了!
傅振商眼里聚了淚,又聽到姐姐也陪自己,到底知道女子這樣拋頭露面不妥,便道:“不必姐姐,我自己做錯了事,自己承擔。”
袁自舟心下一突,趕緊道:“傅師妹不必如此。”
傅振羽便丟了弟弟,同袁自舟搭話:“當不得袁郎中此稱呼。袁郎中非要如此的話,我也沒別的辦法,只好將從前的事,細細說與眾人。”
那不是要先丟傅家的臉面,再撕朝廷命官的皮?傅山長覺得不妥,可方才已經允了閨女;趙麟信奉傅振羽,她說什么就什么;只有自知不聰明的林儉,才會不懂就問。
林儉說:“不能當做陌生人嗎?”
傅振羽原也是這么想的,這不是有人不配合嗎?傅振羽看著方才眸光不定,卻在聽見林儉的話后立即又裝模作樣的袁自舟,不說話。
林儉也懂了,又問:“你準備怎么說?”
這是重點,所有人都打起精神。
“我說,自然是從我的角度來說。”說完,傅振羽詳細道,“我想做做夫子,見袁郎中天賦極佳,便借著父親的名義,將袁郎中騙進書院。袁郎中果然天賦才絕,只可惜年少面薄,當時不愿提及這段過往。而今,袁郎中面皮不同往日,可我是個胸襟狹隘的小女子,便是袁郎中再想磕頭拜我為師,我都不愿意要了!”
其他人都松了口氣,只有袁自舟面色如鐵。
他原想用過去的事拉人脈,結果傅振羽明白告訴世人,這關系曾經有,現在是仇。更要命的是,傅振羽這般行事,便把李子堅徹底推到了他的對立面。沈閣老若想要李子堅歸順,勢必要舍棄他!
今日之相見、相認,不如不見、不認!
袁自舟衡量利弊過后,不說自家,只勸傅振羽:“傅姑娘如此,置李編修于何地?今日之事,就此揭過,自今而后,大道朝邊,各走兩邊吧。”
一句話改了稱呼,便是不準備要敘舊了。
傅振羽卻不肯妥協:“袁郎中今日與眾目睽睽之下那么一跪,此事就必須有個說法。好比當年,袁郎中選擇了臉面,就注定了今日之決裂。至于李家那里,袁郎中不必擔憂。我家夫婿既娶了我,我所做的一切,他自然要為我承擔!”
袁自舟知道事情已不能擅了,收起所有的偽裝,冷笑道:“難不成你以為靠著李子堅,就能同我抗衡?”
傅振羽笑了笑,道:“不是抗衡,而是打今日起,我就告訴世人,我傅振羽雖為女子,卻也有一顆為人師的心。不巧,還有為人師之才!”
“想用我的探花之名造勢,也要看我允不允!”
“不不……我告訴世人從前舊事,并不是要用郎中之名,而是和郎中劃清界限!為人師之才,并不需要閣下。好叫袁郎中知曉,我如今有兩名弟子,一個只用了兩年多成了舉人,一個只跟了我不到一年,便成了秀才,我為人師之名,自有他們替我完成!”
傅振羽無比自信地說著,那一瞬,比傅山長這個山長還要耀眼。
隨著她的話,趙麟揖首,并道:“弟子不才,十七歲的舉子,感謝夫子當年教導之恩。”
不管是趙家為難之際傅振羽拉了自己一把,還是三年的悉心教導,趙麟這一腰彎得十分心誠。
李宗延跟著趙麟的動作,同時道:“弟子,愿為夫子名名。”
后堂中或站或坐的十人,傅振羽是女子,卻能當傅李兩家的主;李掌柜這個白身,卻是見過世面最多的,傅振商雖是秀才,卻是傅振羽的親弟。一圈人細數下來,牟信是最弱的那個,一直做陪襯的那種。
若為傅振羽正名……
“我雖是秀才,也愿為夫子正名。”在李宗延話音剛落,牟信跟著出聲,聲音不大,卻也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