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到了臘月下旬,離著年節就不是太遠了,一晃眼便到了灶王節
雖說是在軍中,但是祭灶總是免不了的,只不過是一切從簡,只用了些粗糖代替灶糖。
眼前的人到底比遠在天邊虛無縹緲的神仙要重要許多。
況且這灶王又不能打仗,有這功夫,還不如多拜拜關二爺。
提道關二爺,余知葳總算是百忙之中想起了她的兄長。
她祭灶心不誠,便不好意思去參與到流民當中一起祭拜灶王爺,于是便獨自騎了馬,去瞧瞧城墻修得如何了。
她嘴里叼著根草棍兒溜溜達達,一路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到了墻根兒底下,她一抬頭就瞧見了撐著兩手趴在城頭上的余靖寧,揮手喊道:“大哥哥!”
余靖寧應聲回頭,只略略皺了一下眉,便道:“小六,你上來。”
他看著噔噔往上跑的余知葳,揚手就丟給她一桿不知道甚么東西。
余知葳反應靈敏,一抬手下意識就接了——像是一桿槍。
她將那槍拿在手里把玩,順手便耍了兩個把式,覺得好像與平時在自家練的有所不同,她細細看了看,見那槍桿上還帶著兩個小炮筒,束著鐵箍。
余知葳喜道:“這是甚么?”
“梨花槍。給你特制的。”余靖寧說話的時候,眼神飄忽了那么一兩下,很快就瞧不出了。他挑眉扣了扣自己的護臂,捏著手腕子道,“這玩意兒守城的時候不大用得著,你還是用你的鳥銃。等時機差不多了,出城作戰時便能用上了。”
他們得將兀良哈人趕出大梁境內,當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寧遠,等憑著城池將兀良哈人耗得差不多了,必要有出城一戰的時候。
余靖寧瞧著遠處,負手而立:“這梨花槍槍頭下裝有藥筒,內有鐵蒺藜、鐵碎屑,你若是想往里淬毒也成,可先以火焰鐵屑灼燒敵兵,而后用槍頭刺殺。你這幾日先回去自己琢磨琢磨,有甚么不懂的來問我。”
“嗷。”余知葳將那梨花槍拿在手里頭,有些愛不釋手。
這是不是就跟那鳥銃上帶著銃刀是一個道理?
只不過鳥銃手多是步卒,這梨花槍是輕騎所用。所謂“一寸長一寸強”,某些情況下,這東西可能比火器好用。
余知葳遂笑逐顏開,齜著小虎牙對著余靖寧拱手:“謝謝大哥哥了。”
余靖寧眼皮抽了抽,面無表情“嗯”了一聲。
兄妹兩個靜默地待了一會兒,余靖寧沒話找話似的,手摸上了身旁一門紅夷大炮的炮筒:“這是寧遠城中最重一門炮。”
“嗯,果真厲害。”余知葳點頭。
只見余靖寧又多看了這鐵銅混雜的金屬疙瘩兩眼,臉上忽然就帶了笑意:“這種叫神威大將軍,在關內都是見不著的。”
余知葳:“……”
她怎么好似在余靖寧臉上瞧出了一種看見初戀情人的神色。
果真就聽余靖寧道了:“我小時候跳脫,胡鬧玩捉迷藏的時候鉆進去過,還睡了一夜。”
余知葳瞪著倆眼珠子等著下文。
“差點兒沒凍死我。”余靖寧有些赧然地笑了,“不過威力當真是極大,與旁的火炮都是不同的。”
余知葳第一回知道他話還可以這么多,余靖寧在她耳邊嘚啵嘚她耳朵快起了繭子,好半天才停下來,順手抄起一架西洋千里鏡朝遠處望了望。
余知葳長舒一口氣,還沒等她這口氣舒完,余靖寧臉色微變,忽然就將千里鏡塞進了她手里。
這架西洋千里鏡,正是不列顛最新產的那一種。軍中的千里鏡不像陳月蘅給她賀生辰的那一架,涂著精妙的琺瑯彩,這千里鏡就是個銅皮筒子,握在手里冰涼冰涼。方才還興致勃勃的世子爺,臉色霎時間就繃緊了,讓她感到一絲絲不妙。
“你看看那兒。”余靖寧指給余知葳一個方向。
此處是東面的春和門,而兀良哈的營帳扎在西北方向,對著的是永寧門和威遠門。余知葳將那單筒千里鏡舉起來,順著余靖寧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烏央烏央一大群人。
“這是怎么回事兒?”余知葳脫口而出,像是在問她兄長,也像是自言自語,“沒見楯車,沒見騎兵,全是步卒?”
“不對。”余知葳將千里鏡擱下,“破衣爛衫的,更像是流民!可是……”
隱隱中卻透著某種蹊蹺。
她從余靖寧的臉上也看出了這種懷疑,只見他不假思索,高聲下令道:“敲鼓,備戰!”一轉頭又看了一眼余知葳,白眼一翻瞪了她一眼,“甲呢?穿上!”
余知葳正要往城下跑,卻又被余靖寧一把扯住了,他對著正往這邊兒跑的名都高喊了一聲兒:“去把姑娘的甲拿來!”
城上兵卒訓練有素地跑上跑下,銃手持銃,炮手就位,弓手身后的箭筒中一支一支的羽箭雪白雪白,余下的冷兵器步卒手中或持盾牌或持長矛,轉眼間在城頭就站得密不透風。
余知葳穿好了甲,手中拿著一支鳥銃,身上還背著箭筒,長弓跨在肩上,用力戴上了兜鍪。
三眼神銃是純鐵做的,端著奇重無比,射程也不如鳥銃遠,多用在騎兵身上。像余知葳這種準星兒好,耐力卻欠佳的,最好還是用鳥銃。
遠處那群人越靠越近,少說上萬人,成群結隊而來。
余知葳飛快地在心中閃過幾個念頭。
寧遠城中的流民已經很多了,這些人就算是再怎么見了王師覺得安心,也得考慮一下僧多粥少的問題罷?除非目的不純。
其二,距離遼東被兀良哈侵擾,不算上遼東官員瞞報的時候,少說也過去小一月了,流民能逃的早都逃走了。寧遠以北幾乎都算是淪陷地,都這個時候了,這群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烏央烏央的流民離寧遠城越來越近,真有好些婦孺裹挾在當中,城上兵卒也不好真對著自家老百姓開火炮,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余靖寧用眼神示意,很快,一個嗓門嘹亮的小伙子上前一步,扯開了嗓子問道:“來者何人?”
下面嗚嗚咽咽地哭成一團:“軍爺行行好,我們實在沒有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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