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二百二十一回:錦繁

照余知葳來看,蘇州街就是宮里頭的主子們給自個兒畫餅充饑“體驗民間疾苦”的地界兒。蘇州街是后湖兩岸仿江南水鄉蘇州而建的買賣街。岸上有各式店鋪,像是玉器古玩店、綢緞店、點心鋪、茶樓、金銀首飾樓,不一而足。唯一和真正的蘇州不同的地方在于——里頭做買賣的“商賈人家”,全是宮人和內侍假扮的。

宮里的主子沒見過外頭的景致,但余知葳雖說沒去過江南蘇州那等地界兒,可卻是市井當中長大的,天天就聽著買賣喲呵聲,耳朵都能起繭子了。就算是“藝術源自生活高于生活”,對余知葳來說,這種做假戲的,實在是讓她提不起興致來。

她難不成還能真當冤大頭,去買這蘇州街里一擲千金,去買那市井上只值幾個錢的東西?

想想就不可能。

余知葳帶著驚蟄在這蘇州街上走著,就是為了湊個熱鬧,只看不買。想來這宮中的宮人內侍總不會真的像市井上的那種小商賈一般潑皮無賴,拿起來了東西就非要強買強賣的。

余知葳正在一個小內侍的攤子上看簪子,看樣子應是桑蠶絲纏花。今日來的貴女皆是夜光衣打扮,不是白綾襖子就是白綾裙,不認識的也分不出是誰家的女兒,只好一概姑娘稱之:“姑娘喜歡嗎?奴婢給您透露一句,這幾只都是內務府造的,外頭買不上。”

內務府造的東西,余知葳用得多了,也不稀罕這么一只兩只的,但大概是為了消磨時間,余知葳拿著手里的洋紅蟹爪菊瞧了半晌,問道:“有海棠嗎?”

那小內侍忙不迭要給余知葳翻找:“有有有,姑娘等一會子,我給姑娘找出來。”

小內侍正忙著翻騰東西,余知葳便聽見自己身側有聲響。

按說到處都是人,有腳步聲也不奇怪,但是這個腳步聲很明顯是沖著自己過來的。

余知葳心里默數著一二三,決定轉過去,來的不止是誰,她都要一臉笑嘻嘻地跟人稱姐道妹。

“呀,這不是……”余知葳臉上的笑容就像排練好的一樣,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掛在臉上,這還是當年她和夏錦繁學的,沒想到來的竟然是這“夏氏招牌笑容”的正主兒來了,“原來是夏姐姐。”

夏錦繁身后沒跟著她那跟屁蟲的庶妹夏錦絮——夏家姐妹的父親不過是個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嫡女跟余知葳比身價都夠嗆,別說是個庶女了,應當是沒資格進這“一后二妃”的競爭圈子。不過那小姑娘比余知葳還小一歲,家里人應當是預備著在三年之后給小皇帝選秀用的。

想到這兒,余知葳從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底下露出一點狡黠的光芒來。夏家的姊妹幾個全都生不逢時,為了把自家女兒塞進宮里,硬生生將自家的女兒全都拖成了“老姑娘”。

夏錦繁也依著上元節夜光衣的習俗,穿了件豎領對襟的白綾襖子,系著一條顏色極淺極淡的鵝黃裙子,若不是和蔥白的襖子配在一起,那恐怕也得看成白色,額上勒著珠箍。這身衣裳讓她整個人顯得又素淡卻又仙氣飄渺。余知葳在心里哼哼,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啊。

夏錦繁已經十七歲了,容貌還是那副清淡秀氣的模樣,還更添了幾分姿色,只是丹青入畫一般的一雙長眉里鋒芒盡去,所有針鋒相對的傲氣,全斂在眉峰當中了。

可余知葳也非當年吳下阿蒙,她歡歡喜喜地上前捉住了夏錦繁的手:“夏姐姐,咱們好些年沒見了,都怪我這幾年東奔西跑的忙碌,倒將熟識的姐妹們都忘卻了。”

夏錦繁沒料到余知葳這樣熱絡,一開始有點兒驚訝,但很快就調度了一個招牌夏氏笑容出來,回握了余知葳一下,而后才將手抽開:“郡主是為皇上分憂,不像我們幾個不成器的,就會在家里給自家爹娘添麻煩。”

兩人正說著話,方才那給余知葳找海棠纏花的小內侍終于把東西翻了出來,一臉喜氣地沖著余知葳道:“姑娘,找著了!這顏色鮮亮,姑娘可喜歡不喜歡?”

余知葳把那纏花接過來,覺得這顏色纏得很好看,就像是春天的時候,世子府的海棠花開的樣子。

她拿著這海棠的纏花,像是很高興的樣子:“當初咱們幾個還在我家的時候,姐姐還記不記得,咱們還結過詩社呢,第一回的題目就是海棠。”

夏錦繁沖著她很恬靜地一笑:“當然是記得,那不是當初的陳三姑娘、郡主和我,還奪了那次的一甲呢。”

“是啊,怎么能不記得呢。”余知葳對著夏錦繁說了兩句話,又轉過頭來囑咐那賣纏花的小內侍,“蟹爪菊和海棠我都要了。”

在蘇州街賣東西,給錢和賞賜差不多,那小內侍歡天喜地的接了余知葳的錢,又聽見余知葳吩咐道:“分開包就行了。”

小內侍依言將兩朵纏花包好,遞給了余知葳:“姑娘拿好了,下回再來啊!”

余知葳笑嘻嘻的,把夏錦繁的手又拉了過來,將那小內侍包好的蟹爪菊往她手里一放:“都是些女孩兒家用的小玩意兒,今兒有緣,又遇上姐姐了,這東西就贈與姐姐罷。”

夏錦繁臉色微變。

夏錦繁如今既不過生辰,也不是要喬遷要出嫁,這沒來由的送東西,讓人怎么看怎么像是“賞賜”。

尤其是她這種心高氣傲的人。

余知葳把東西遞在她手上,轉身帶著驚蟄就要走:“姐姐慢慢玩,我慣常在市井里逛的,這些東西都看厭了,就不陪夏姐姐了。”

余知葳腳力與其他閨秀不同,走得飛快,驚蟄在后面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一邊跑,一邊小聲問道:“郡主,這夏錦繁過來又是個甚么意思?您怎么還給她送東西呢?”驚蟄當初是眼見著余知葳和夏錦繁起沖突的人之一,深知這兩人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和諧。

“她過來干甚么我不知道。”余知葳挑了一下眉角,“反正你家郡主我是睚眥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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