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邈沒聽明白余靖寧這話。
這不是廢話嗎?誰都知道,還用得著專門提醒。
高邈這話在自己的舌頭尖兒上轉了一圈兒,最后生生吞了下去。
他還記著余靖寧方才那個眼神,眼底太深了,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苦痛。
所以,理智和情感全都讓他閉嘴了。
幾個人在米糖鋪子處站著,陸陸續續還有些人過來買米糖,余知葳一概按照自己的價位賣了出去。
驚蟄揪著那內侍,雖說他一個小姑娘的力氣顯然沒有他大,但是畢竟周圍那樣多人在看著,想必他也不敢再次逃跑了。
沒一會兒,驚蟄就跑著回來了,與余知葳附耳道:“冷小公公正在門口拴馬呢,一會兒就回來了。”
果然,驚蟄還沒喝上一口水,冷長秋就回來了。
他從自己的琵琶袖中掏出了個油紙包,打開了,里面正裝著兩三塊米糖:“娘娘,奴婢將您要的東西買回來了。”
“嗯,不錯。”余知葳張嘴就夸人,順帶著將冷長秋手里的糖捏出來吃,“糖的味道也不錯,比這兒的好吃多了,這兒的糖也不知道放了多少時候了,都出哈喇味兒了。長秋,你跟大家說說,本宮給了你多少錢?”
“兩文錢。”冷長秋一板一眼答道。
余知葳把手上的米糖放下點了點頭:“那買了這些米糖,可又自己添錢了?”
驚蟄當初讓冷長秋出去買米糖的時候,也沒給他講是為何,就將人指使出去了。于是這一會兒,冷長秋并不知道余知葳讓她賣米糖是作甚的,雖說有些疑惑,但還是照實答了:“驚蟄姑娘過來與奴婢說是急事兒,奴婢不敢耽擱,出去的匆忙,身上沒有備旁的錢財,只有驚蟄姑娘帶給奴婢的兩文錢。”
驚蟄拿帕子摁了摁腮邊的汗,也跟著點頭。
余知葳沒說話,只是對著那內侍挑了挑眉毛。
內侍嚇得不敢說話。
余知葳便吩咐人道:“長秋,你將這人領下去罷,鎮日里說胡話,只怕是大白天撒癔癥呢。你給領回去,要么就送到安樂堂里頭,專門找個人看著他。要么,你就自己處置罷,你如今也是管事的人了,知道分寸,這孩子可憐,可千萬看著他。別讓他犯瘋病的時候傷著自己。”
余知葳的聲響偏脆甜,聽著像個小孩兒,說這話的時候幾乎都是笑著的,可就是這么幾句話,把冷長秋背后的冷汗都嚇出來了。
冷長秋后背上的衣服黏在了身上,穿著有些不舒服,可他卻不敢胡亂扭動,只是應了下來。
這人恐怕是犯了不小的錯處,大約和裘安仁還得有些干系。冷長秋這樣想著,就將哆哆嗦嗦的小內侍領走了。
余知葳抿了抿嘴,瞧不清楚是不是在笑。
余靖寧瞧著她,心里頭犯苦。
她長大了,而且他從來沒見過她是怎么長大的。余知葳和新派一直又往來,他也能從其中一些動向里洞察出余知葳的成長。可見著的那些面也不過是例行公事,許多人在場,他分不了心。
如今一旦分心,口中便發起苦來。
她成長的太快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眨眼之間就學會了很多東西。這究竟要多辛苦,余靖寧又如何想象不出?
幸福舒適的環境只能讓人更像個孩子,而飛速的成長必然經歷過苦難。
他曾經想過將余知葳護在身后,可她卻從來都不是用他護著的人。
以后也不需要。
余知葳會和他并肩,甚至走在他的前面。
余靖寧深吸一口氣,把自己往高邈那一頭挪了挪——他害怕站的離余知葳太近了。
這樣近的距離,他卻覺得與余知葳隔了天涯海角一樣遠。
雖非背道而馳,但卻咫尺天涯,他們可以一直并肩同行,但卻不會有再多的交集了。
“怎么朕一會兒沒回來,這就這么多人了?”余靖寧再回過魂來的時候,是聽見了賀霄的話,趕緊跟著周圍一群人朝著賀霄行禮。
賀霄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個工筆的扇子,握在手里頭:“寧哥哥也在啊?子曇入宮也有一年了,還未回家看過,今日也算是讓子曇見了見娘家人。”
余靖寧躬身沖著賀霄行禮:“臣不甚感激。”
“先前還有老臣說,如今正打仗的時候,母后辦這樣的宴會是鋪張。”賀霄把扇子在手里頭敲了敲,“朕看倒是未必。大家總得有往來的,就是缺個由頭,那朕就給個由頭唄。這么個宴會把京中的人都湊在一起了,也免了大家再私下里走動,怪麻煩的。”
“皇上說的是。”余靖寧附和起來,暗自揣度起賀霄的話來
余知葳把手里頭的米糖遞在了他另一只手上:“皇爺嘗一嘗罷,這個味道還不錯。”
你可趕緊閉嘴罷,這樣不會說話,等會兒我家那黑臉關二爺又要想左了。余知葳心里如是道,非要賀霄把米糖吃進去才罷休。
賀霄接過米糖來,塞進嘴里,問道:“誒,是挺甜的,果真不錯,就是我怎的瞧著和這攤上賣的有些不同,好似色澤更亮些?還有,我方才來的時候,瞧見冷長秋帶著方才這攤子上的內侍走了,怎么回事兒?他不是賣的挺好的嗎?”
“這是專門挑給皇爺吃的,自然好。”如今旁邊站的都是自己人,余知葳眼鏡也不眨就扯起謊話來,“方才那內侍見皇爺不在,便出言沖撞臣妾。臣妾這是讓長秋領人下去領罰呢。”
“嘖。”賀霄搖了搖頭,“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不知禮數。”
“好了,諸位也別在這兒站著了。”賀霄把手里的扇子遞給余知葳,“如今也快到開宴時候了,清漪園頗大,走過去還得要些時候。我們現下動身,溜溜達達地過去,便剛剛好。”
賀霄和余知葳這你一言我一語的,旁人根本插不進去嘴。
尋常夫妻也就該是這般罷,余靖寧心里想道,這般……也挺好的。
皇上他……也未必不是良人。
余靖寧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說過的話來,不禁有些唏噓,唯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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