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春色

第二百七十三章:這話真可笑

第273章這話真可笑

張氏原本熱情洋溢的臉,霎時間肅了下去。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的人,可徐月如大家出身,竟然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嗎!

她待要分說一二,嘴角也果然抽動了的。

徐月如瞧見了,眼底的不屑就更重了。

這世上便有這樣的人。

極沒有眼色,也極不會做人,一如張氏。

可是在張氏還沒來得及開口時,齊明遠先她一步,又順著徐月如的話說下去,更把張氏所有的話全都給堵死了。

他側目,看的卻不是張氏,面上掛著淡淡的笑:“這十幾年,林伯父費心了,當年我母親懷著蘅兒搬去莊子,實是我們都不知道,后來母親過身,我們就更不知還有個幼妹,這倒也不怪伯父誤會——”

齊明遠說話時語氣和善,可是林志鴻卻聽出了不容反駁的堅定。

他竟然是想——他怎么敢!

林志鴻臉色騰的一下子變了,面露兇狠,盯著齊明遠看了好久:“你這意思,林蘅是你們蘇州齊家的女兒了?同林家,再無瓜葛了?”

這簡直是笑話!

徐月如剛才說什么?走遍天下怕也沒這個道理?是,是沒這個道理的!

林志鴻一拍桌案:“她是我女兒!”

齊明遠深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又高高挑眉:“伯父,內子剛才說了,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的。別人家的女兒,養的久了,就真當成自己的了?”

他揚聲反問,寸步不讓:“當年您路過蘇州,想著同我母親幼年時的情分,去探望,我是晚輩,得謝謝您。

您見我母親一個人帶著蘅兒,誤以為是我們齊家不要這個女兒,恰逢我母親病重,過身,您把蘅兒帶回林家,又替她掩去身世,免她許多苦處,這所有的一切,我都該好好謝謝您。

可是伯父——”

齊明遠聲兒拉長了,兩只手交疊著,放在身前。

他左手捏著右手的尾指,揉捏須臾:“蘅兒非是林家女,是以這十五年來,林家給她吃,給她穿,她所有的花銷,林家都給了她一個嫡女該有的,晚輩說不出什么來,可至于別的……”

他略低頭,一聲輕笑從唇邊溢出。

林志鴻與張氏夫婦二人便忙對視一眼。

徐月如適時的接話上來:“我們夫婦雖才到杭州,卻也聽說了一些,蘅兒這些年過得怎么樣,并不是一定要擺在明面兒上來說,便是那些都不提,我卻想問一問夫人——”

她目光銳利,把矛頭直指向張氏去:“那楚家郎君,是什么樣的人,夫人竟一概不知嗎?”

張氏啞口無言。

她正是因為知道,才要把林蘅嫁過去。

讓林蘅嫁給謝喻白,她動過心,大郎說的那些好處,她也考慮了。

可她就是不甘心!

林蘅算什么東西呢?

白氏那個賤人,死了也不叫她安生過日子,留下這么一個小孽障,她管了十五年,還要歡歡喜喜的送她出嫁不成?

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吧。

可徐月如對此事顯然極為不滿。

齊明遠不言聲,卻比開口說話還要嚇人。

張氏打了退堂鼓,磕磕巴巴的:“都是親戚,原是想著親上加親……”

“親上加親?”徐月如攔著她的話,“如今便很不必了。”

張氏面色一沉,林志鴻臉色也難看起來。

合著說了這么多,他們夫婦二人,就是鐵了心要把林蘅帶走,且從今以后,就再不是林家的女兒了唄?

林志鴻是斷然不肯的。

林蘅是他與綿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沒了林蘅,他就再不擁有任何與綿遙有關的東西了。

只是他還沒曾開口說話,張氏已然叫囂起來:“生恩不及養恩大,我拉扯她十五年,她就是我的女兒!你們說不是就不是了?說要把人接走,就要把人接走不成?”

她越說便越是來勁,也有些上了頭,竟把長臂一抬,指尖兒指向的,正是徐月如的方向:“虧你還是樞密使家的嫡女,也是高門里走出來的女孩兒,我原見你一臉聰明樣,氣度又不凡,便只當你是個明白的,竟一開口,全是混賬糊涂話!”

張氏瘋了不成?

徐月如何曾讓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

她在家做女孩兒的時候,便是祖母與母親來教導,也從來柔聲細語,聲兒都不會高一高。

她祖母是侯府嫡女,母親是尚書府的千金,輪得到張氏指手畫腳,竟也敢說她是混賬糊涂東西?

徐月如冷笑著:“夫人,這話,你認真的?”

張氏此時怒火中燒,哪里還有什么理智。

她只知道,林蘅要脫離她的掌控了。

這一輩子,她本能死死地拿捏著林蘅,叫白氏那個賤人死了也不安心,她非要叫白氏的女兒在她手上受盡磋磨不可的!

現如今,林蘅那小蹄子搖身一變,成了齊六郎的妹妹,有個出身如此高貴的嫂嫂。

往后,豈不是要任憑著林蘅騎到她的脖子上來?

這不可能!

今天說什么,她也不會同意叫林蘅跟他們走!

張氏面上肅然:“你們不是想接走林蘅嗎?可以,只要你們有臉把她的身世公之于眾,告訴天下人,她是怎么生出來的!”

無媒茍合,與人私通,有個這樣的娘,林蘅還有個狗屁前途,但凡有些頭臉的人家,都不會要這樣的正妻!

她有兄嫂撐腰又怎么樣,有謝喻白喜歡又如何?

那侍郎府,她想進就進了的?

且想去吧!

可林志鴻的臉色已經徹底黑透了。

他轉過頭,陰惻惻的去看張氏:“你說什么?”

這十幾年來,他能忍的地方,都忍了。

張氏素日里就是個囂張跋扈的,為著他當年一件錯事,在外有了林蘅,而張氏本又知道,他與綿遙青梅竹馬,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也只不過是二人成婚不久,張氏很快有了身孕,又一舉得男,加上綿遙匆匆出嫁,二人之間算是徹底的斷了。

后來如死灰復燃,還生下一女,他要把林蘅接回家中來撫養,自然覺得虧欠張氏良多,便一概容忍。

即便是她在外得罪了人,他也從來都沒跟張氏紅過臉兒,畢竟是他欠了她的。

可眼下——

張氏自己也吃了一驚的。

她真有十幾年沒聽見過林志鴻用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語調,同她說話了。

這人囂張慣了,得意慣了,就總容易忘了,原不是只她一個是有脾氣的。

如今本該是一致對外的時候。

齊明遠夫婦還虎視眈眈的,她便是說了這些,又怎么樣!

張氏橫過去一眼。

難不成他敢做,十五年后,倒不敢讓她說了嗎?

林志鴻一看她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一雙眼登時就猩紅了。

齊明遠和徐月如夫婦兩個對視一回,倒有些不知怎么辦才好。

這事兒還沒說完呢,林氏夫婦倒……這算是,內訌?

林舟不知是因為什么,總歸去而復返。

進門之前,他本來是猶豫過的。

林齊說的雖然不錯,齊明遠和他們才是平輩之人,今日坐在堂上的,本該是他于齊明遠,只是涉及到林蘅,就輪不到他插手,而他一介布衣,當然也是不配和齊明遠這樣的朝廷新貴,同坐一堂的。

只是他不放心。

林齊說,不愿意看著母親毀了林家。

他何嘗不知道。

母親的脾氣和心性,從前就是那樣囂張不肯收斂的,絕對不會為了誰改變,為了誰退讓。

偏偏她又是個沒什么成算的人。

且不要說當著齊明遠,就算是當朝宰輔坐在她面前,她脾氣上來,也是不管不顧的。

她不顧,可林家不能不顧,他這個林家宗子,不能不顧。

而所幸,他回來了!

林舟一只腳未曾踏入門中之事,就把他母親那些叫囂的話語全都聽進了耳中去。

母親真是好糊涂!

徐氏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被她三言兩語嚇退。

她說這些,非但沒有一點兒用,還白送了話柄給人家而已,甚至連父親也一并得罪,弄不好,把父親也惹急了,往后的日子還過不過!

林舟心下一沉,撩了長衫下擺,就進了門。

齊明遠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去,一挑眉:“大公子有事?”

林舟當然不能說不放心,回來看看,且輪不到他回來看上一看的。

他見父親與母親之間的氣氛果然已是劍拔弩張,而母親隱約抽動的唇角,大概是把譏諷嘲弄的話都準備好了,就差揉成一團,扔到父親臉上去了的。

他心念一轉,抱拳拱手,先與齊明遠一禮,轉而叫母親。

張氏也在氣頭上,沒好氣的瞥他:“不是叫你把你弟弟妹妹帶下去,不許到正堂來嗎?”

林舟幾不可見一攏眉:“薰兒身上不爽利,我叫人去請大夫了,可是仍不放心,只能回來請母親去看看。”

方才還活蹦亂跳的?

徐月如唇角往上揚:“府上大姑娘身上不好,不如我陪夫人一同去看看吧?”

她說著竟真的作勢就要起身的。

林舟知道她是個精明不好糊弄的,但他也無非是想把母親請走,以免在這正堂上,當著他們夫婦的面兒,父親就先同母親鬧起來,那丟人可就丟大發了。

橫豎齊明遠和徐月如也一定知道他這點兒小心思,也沒必要非得藏著掖著。

于是他做著急狀,忙攔著:“夫人是尊貴的人,我妹妹人小福薄,怕她受不住夫人這樣抬舉高看的福氣,況且她是個沒成算的人,嘴也笨,從小被寵壞了,病著的時候愛說胡話,恐怕沖撞夫人。”

徐月如念叨了兩句什么話,身兒一沉,就又坐了回去。

張氏雖算不上多精明能干的人,但好在還稍稍有些腦子,見此情形,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她總有諸多不甘心,不想走,但兒子的話,她還是肯聽一聽。

大郎這時候跑回來,尋了借口要支走她,大約是有什么事。

況且此番正堂中僵持不下,連林志鴻都差點兒與她翻了臉,再不走……

她拿眼角的余光掃過徐月如,便只見徐月如氣定神閑,很是自若的端坐在那兒。

同這樣的女人打擂臺,她八成是打不贏的。

于是張氏站起了身,面上閃過著急,眼底也染上些許擔憂。

她同徐月如方才說話不客氣,這會兒便不會好聲好氣的跟她說什么失禮一類的話,竟是叫林舟扶著,直挺挺的就從徐月如面前過,連半句客套話都沒有。

徐月如簡直快氣笑了。

拿捏了林蘅十五年的人,她還以為有多大的本事,也不過如此。

林志鴻面上是掛不住的,他的正頭娘子,要什么沒什么,年輕時縱使容色過人,上了年紀后,連這點子好處也不見了,跟著他一起待客,倒這樣甩臉子給客人瞧,讓人看著,笑話的只會是他們林家而已。

他扶額:“賢侄,你伯母她就是這么個脾氣,你們也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夫人是長輩,自是不能一般見識的,我們做晚輩的,叫夫人說上幾句,原沒什么。”

齊明遠不接招,連一聲伯母都不肯稱,又想著張氏對徐月如的態度,一時攥緊了拳:“只是伯父,說句不該說的,內子素常便是在宮中行走,去給諸位娘娘們請安,都少得一聲訓斥,從小連宮里太后娘娘都是贊過她聰穎過人的,夫人今日的這番話,我們聽過,只當沒聽,轉頭也就忘了,可這話傳出去了,旁人便只說夫人如何目中無人罷了。”

林志鴻面上顫了顫:“是,自然不能再說,往后也再不會說的。只是賢侄,蘅兒她……她畢竟是我的親骨肉,你要把她從我身邊帶走,我年紀大了,骨肉分離之苦,賢侄你是讀書做學問的人,又于心何忍呢?”

這話真是好笑了。

是他的親骨肉不假,可他的親骨肉都快被他發妻賣了,他不照樣無動于衷?

徐月如眼底一片冷然:“您這話,我聽著便有些不舒服了。蘅兒也是六郎的親妹妹,與您分開,是骨肉分離,與六郎分開,難道便不是骨肉分離嗎?您好歹還把她帶在身邊十五年,或許從前沒想著多看兩眼,如今六郎來接妹妹,您倒想著舍不得了。

伯父,六郎他敬著您,稱您一聲伯父,我出嫁從夫,自然也該尊您這一聲的,可要我說,您做的這些事兒,何苦非要把蘅兒留在林家?

您真顧念蘅兒,便也看一看張夫人為她尋的是什么樣的親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