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才知道鎖麟囊的來歷是在這個,在山東登州一帶,女兒出嫁上轎前,母親要送一只繡有麒麟的荷包,里面裝上珠寶首飾,希望女兒婚后早得貴子。這只荷包錦袋也叫作“鎖麟囊”。含麒麟送子之意,也是古時候祈子法的一種。
也不知道朝里頭裝了多少金銀寶貝,夜明珠、玉如意、金銀錁子、翡翠手鐲等等,一一展現給眾人面前,薛母這才把鎖麟囊交給了薛湘靈,薛湘靈猶自不足,只是和母親撒嬌,嬌羞可愛,叫人嘴角都忍不住帶出笑容來。
下一幕就是出嫁的事兒了,薛湘靈換了大紅色的新婚之衫,花轎在途中遇雨,儐相送人入春秋亭避雨;彼時載著貧女趙守貞的另一架花轎也避入其中,因亭間狹小,從人便退到別處,僅留二女獨對,薛湘靈聽聞趙守貞哭聲隱隱,便問之何故,貞只嘆貧賤夫妻百事哀戚,前程堪憂。
尤其是那個少儐相,因為趙家給不起什么錢,敲鑼的力氣也沒有,趙守貞父親親自送嫁,呵斥那個少儐相,說他勢利眼,少儐相也不生氣,笑道,“哎喲,你也別見怪,這俗話說的好,皇帝不差餓兵!”他伸出手來做了一個要錢的姿勢,“你若是銀子給足了,我自然也就是高興些幫襯你了!”
聽到這話,另外一個花轎之中的趙守貞忍不住又嗚咽哭了起來,先是唱了一段西皮散板:
“勸爹爹休發那無名火爆,
無故地閑爭吵卻也無聊;
家貧窮遭白眼被人嘲笑,
我父女志不窮忍耐這遭!”
邊上竹竿子挑著的紅綢布被打開,露出了千嬌百媚絕色傾城的薛湘靈,她眉心微皺,又側耳傾聽,“呀”感嘆了一聲,隨即唱了一段二六:
“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
隔簾只見一花轎,想必是新婚渡鵲橋。
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什么鮫珠化淚拋?
此時卻又明白了,”
堪堪唱到了這里,胡琴咿呀一下,又轉了曲調,轉成了西皮快板,十分流暢如意,宛如泉水叮咚,爽快利索:
“世上哪有盡富豪!
也有饑寒悲懷抱,
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轎內的人兒彈別調,
必有隱情在心潮。”
湘靈仗義憐惜,從嫁資中取內貯珠寶之鎖麟囊相贈。這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了!“這又是什么道理呢?”明貴人奇道,“這位薛湘靈如此嬌生慣養,嫁妝尤嫌不足,怎么好端端的,就把這價值萬金的鎖麟囊給送了出去呢?還是送給這素昧平生,從不相識之人?”
其余的嬪妃們交頭接耳,說不出什么特別的道理來,倒是容妃冷冷的插話了,“你們漢人不是說,千金散盡還復來嗎?這位薛湘靈娘子,我瞧著很是有俠氣!”
俠氣這個詞兒倒是真的配得上薛湘靈,如此嬌憨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富家小姐,卻是愿意為了一同躲雨的陌生人,同情這位陌生人的悲苦遭遇,而豪贈鎖麟囊,末了還要提醒梅香:
“聽薛良一語來相告,滿腹驕矜頓雪消。
人情冷暖憑天造,誰能移動它半分毫。
我嫌不足她正少,她為饑寒我為嬌。
分我一枝珊瑚寶,安她半世鳳凰巢。
忙把梅香低聲叫,莫把姓名信口嘵。”
梅香有些不愿意,她勸薛湘靈道:“我說小姐,可不是我舍不得,想這鎖麟囊,是老夫人轉為您過得門去,早降麟兒,要是給了他們,豈不辜負老夫人一番好意嗎!”
薛湘靈又微微一笑,繼續唱道:
“這都是神話憑空造,自把珠玉夸富豪。
麟兒哪有神送到?積德才生玉樹苗。
小小囊兒何足道,救她饑渴勝瓊瑤。”
薛湘靈未留下姓名,雨停就是告別離去,六年后,洪水洗劫登州,薛湘靈與家人失散之后逃難到了萊州,為求生計,只好在當地紳士盧家為奴。一日陪刁蠻小公子天麟在夫人曾囑勿上的小樓下游戲,公子卻故意將球拋入小樓上,逼薛取球,薛湘靈不得已而為之,卻見己當日贈貞之鎖麟囊供在香案上。不覺悲泣。
“分明是出閣日娘贈的鎖麟;
今朝見此囊莫非夢境?
我怎敢把此事細追尋!
手托囊思往事珠淚難忍,”
薛湘靈突遭變故,見到舊事之物,不免潸然淚下,如此一唱,帶了哭腔,一下子宛如玉山傾倒,眾嬪妃聽到如此凄慘,不免動容落淚,慶妃抹淚,“這位薛娘子原本家庭美滿,可因為發洪水,一下子就淪落成了仆人,可見這世事難料,命運難測!”
原來盧夫人即趙守貞,當年夫妻兩個便是憑著鎖麟囊內含之物迅速起家,如今既知湘靈為贈囊之人,好生感慰,敬如上賓,兩家亦結為金蘭。
到了最后薛湘靈又換了好衣裳出來,眾人聽到這話,才恍然大悟,好人有好報原來是如此的地步。薛湘靈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唱了一段曲折干脆的流水作為了結尾之句:
“這才是今生難預料,不想團圓在今朝。
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線付驚濤。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種福得福如此報,愧我當初贈木桃。”
薛湘靈和趙守貞袖子挽著袖子,薛湘靈又是幾個飛魚,姿態優美迅捷無比,一下子就在清音閣上停頓了下來,點絳唇的曲子這會子響了起來,戲幕徐徐拉上,這一出戲,才是正式完了。
金秀緊張著望著簾幕拉上,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如此到了這里,金秀才放下心來,知道這一本戲,必然是沒有什么問題了!完完整整的演了下來。
后臺的鼓樂停下來了,前頭這里卻是鴉雀無聲的,金秀得意的轉過頭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樣子,眾人都是震驚于這個戲本,更是震驚于這個劇種。
大家伙過了好一會都沒有發聲,特別是樓上的那些嬪妃們,震驚于天下如此巧合之事,過了一會,皇帝才點點頭,“好啊,好啊!”皇帝十分高興,紅光滿臉,“這戲好!演得好,唱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