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切不過是表相罷了。
真實的情況是一個不愿意與兒女同住,更喜歡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
另一個卻被逼無奈,迫不得已之下,被送離生活了十二年的家。
祖孫二人不可同日而語。
第二天一早甄父八點不到就登門了。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走出農家院的大門,兄妹二人才發現鞠珍那個女人竟等在門外。
甄語面色一冷,在心底嗤笑一聲。
嗤她倒還知道不被歡迎,所以沒進去。
但等在門口就可以了嗎?
不說她,就連甄彥都不可能同意跟她同行。
果不其然,甄彥立刻就沖著鞠珍叫了起來。
“你來干什么?我家不歡迎你!”
鞠珍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個扭曲的表情。
要不是今天頭一次去見公公,得給甄父留點面子,她才不慣著這個小兔崽子的毛病!
她強迫自己冷靜,忍住了沒有發火,也沒有吱聲。
甄語看著這一幕,也不出聲。
甄父連忙擋在了兄妹二人與新婚妻子之間,堆起一個笑臉解釋道:“這不是我和你鞠姨昨天剛結婚今天帶她去拜見一下老爺子……”
甄語打斷了甄父的話,“你鞠姨!少往她臉上貼金!”
“你不是跟我媽說今天帶我和老妹兒去看爺爺嗎?”甄彥反問道。
甄父臉上的笑僵了一下,緊忙解釋,“這不是爸挺忙的,就空出這一天來!想著一起去……”
甄父話未說完,又被甄語冷冷的打斷了。
“想得挺美。”
甄語拉著哥哥退回院門,關門之前又加一句,“慢走不送。”
甄父陰沉著臉色看著關上的院門,低聲怒道:“這就是你和爸爸說話的態度?!我從小是這樣教你的嗎?”
甄彥剛要上前頂嘴,甄語一把將他拉到了身后,自己站了出來。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用太意外。”
“你!……”甄父氣了個倒仰,“好!好!我現在管不了你們了是吧?”
“隨便你怎么想。”甄語靜靜的看著發怒的甄父,和旁觀的鞠珍。
“你還知不知道我是你父親!!”
甄語歪了歪頭,表情終于有了變化。
她聲音微顫一字一句地問道:“父親?你還知不知道你是我的父親?”
甄海龍看到女兒的表情自嘲又隱含悲涼,勾起的嘴角似是掛起了她生命中難以承受的重量。
他不由得呆在了原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姓鞠的女人之前裝的挺好,只是眼神透出了幾許狡詐,見此情景,伸手猛的拽了失神的甄父一把。
甄語的面色不由更冷一分,“趕緊把你的狗東西牽走,別逼我動手!”
女人一挨罵,立即變臉,張嘴就罵,“你TM再說……”
甄父干巴巴的“啊?啊!”了兩聲,緊忙拉起罵到一半的女人轉身走了。
甄語站在原地,看著二人背影沒有動彈。
甄彥見妹妹沒動,他也沒動。
良久之后,甄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打開院門留下一句,“我去看書了。”
便昂首闊步的走了出去。
甄彥沒想到妹妹就這樣走了,呆在原地有點兒發蒙。
爺爺不去看了嗎?不去了嗎?
沒人回答他。
好在甄彥是個性格開朗的男孩,很快就將這件不愉快的事情拋到了腦后。
韓明月看著大步走進來的甄語,雖然她的表情和動作都與平日一般無二,但是他感覺她變了。
有種桎梏盡去,灑然無畏的感覺。
今天一定是有什么事發生在她身上。
該不該問呢?小少年有些猶豫。
整個上午不斷從書中抬頭,打量甄語。
平常看到11點半左右的甄語,在11點不到就放下了書。
雙手抱胸往椅背上一靠,招呼了一聲,“韓明月,你老看我做什么?”
韓明月手一哆嗦,鋼筆將本子劃出一道小口子,他蓋上筆帽,將筆穩穩的放在桌上。
明知道甄語就在身側盯著自己,韓明月還是沒有轉頭,他將雙手交疊放在書桌上,雙目盯在書架的某一處,輕輕呼了口氣。
“你,你怎么了?”問出一句話后,韓明月明顯語速流暢起來,“你今天不太對勁兒,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甄語冷靜的道:“能出什么事兒?該出的都出過了。”
“可是,可是你今天……”
甄語打斷了他,主動解釋了一句。
“我今天只是放下了,放下那一丁點兒執念。”
小少年似懂非懂的重復道:“執念?”
甄語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對!執念!從前我有句話一直想問他,可卻沒來得及…”
“今天碰巧問了出來。”甄語說著將腦袋后仰放在了椅背上,讓無情的諷笑只能被天花板看見。
“其實我早知道會是這樣。”
頓了頓又道:“不過是不甘心罷了!以后再也不會了!”
韓明月沉默的聽著,他不太能理解她的感受,但他覺得她肯說出來總比憋在心里好。
他很樂意做她的樹洞。
甄語就保持著那樣的姿勢足足五分多鐘,腦海中不斷閃現前世那些孤獨寂寞冷的瞬間。
甄語想起她第一次感受到絕望。
前世甄語爺爺去世的時候她還有不足一個月就要高考了,她去求父親,不想獨自一人住在爺爺的房子里。
那個時候,她還不是后來那個看開了生死的人。
雖然早就體會了世間冷暖,可依舊會害怕那些莫須有的東西。
可是甄父拒絕了她。
于是她嚇得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
當時她是怎么堅持過來的呢?
是……
甄語直起身來雙目灼灼地看向韓明月。
是他!是在遙遠的城市上大學的韓明月,得知此事后打來電話,讓韓驕陽叫她過去聊了聊。
他告訴她,睡不著你就做題吧。
“當你沉浸在題海中,思維就不會被外物所擾。”
“當你不喜歡學習,看著你討厭的書你很快就能睡著。”
甄語就是用這種‘只要嚇不死,就往睡里學’的方法,熬到了高考結束。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她就找了個全職包住的工作,離開她生活了六七年的第二個家。
也是從那一天起,她就開始了長達十數年之久的漂泊……
像一個孤魂野鬼般游蕩在茫茫人海,格格而不入,煢煢而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