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聽著破天荒,滑稽嘞。
趙清淼和常喜相覷一眼,皆是不敢相信的打量起沈霄來。
半晌,“你憑的什么說服了知府大人?”趙清淼直言問他。
沈霄眸光一凜,微揚起唇角,眉眼染了幾分傲然道:“憑的是法理。”
他將來龍去脈詳盡一說,常喜在旁頻頻點頭。
“看不出來,沈九你知道的挺多啊!”
趙清淼起先還有些擔憂,一想到宋老爺從前如何耍無賴,如今被打竟也覺得解氣。她忍不住的笑出了聲:“那我這銀子,就算他的湯藥費吧!”
她這暢快一笑,面容恍如明珠生輝,滌蕩了世間的灰暗。
沈霄有一瞬看迷了眼,嘴邊擒了笑意也不自知,好一會才收回視線,眼神恢復清明。
趙清淼突然想到一說,稍稍收了笑容問他:“不對呀,知府大人要判案子,怎么不派人來找我這個東家?你以一個下人的身份,他能信你?”
沈霄方才還神色自若,此刻竟有些為難的皺了眉頭,猶豫著道:“其實我”
府衙內忽然有哀嚎聲傳出來,跟著便是急促的一串或輕或重的腳步。
“哎喲喲~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宋老爺痛的嘶嘶喘著粗氣。此番他看走了眼遭了大罪,方才被打的皮開肉綻,若不是知府大人睜一眼閉一眼,將刑罰減了一半,恐怕此刻出來的就是一縷游魂了。
“老爺你忍一會,看了大夫就沒事了!”
兩幫人大眼瞪小眼的在門口撞上了。
趙清淼看向宋老爺,他疼的面色慘白,額角冒汗,于是心有一絲不忍的說:“宋老板,我們日后就兩清了。你看了大夫后,務必好好休養。”
宋老爺本是氣若游絲,不知哪里生出一絲力氣,半是惱怒半是譏諷道:“二小姐、你可真是厲害啊!旁人以為你瞧不上金池良之輩,誰能想到,你早在身邊養了一個小郎君吶!”說罷,惡狠狠怒視沈霄。
這一句話出,足以叫人瞠目。
“小、郎、君?!”趙清淼將三個字重重的念了一遍,尾音似乎顫了顫。
意思她懂,但她不是很明白這與沈九有什么干系?待她前后一琢磨,扭頭死死盯住沈霄,深吸一口氣問他:“你究竟跟知府大人說了什么?”
沈霄有一分心虛,作了無辜樣的回望她,“這個,我可以解釋。”
那宋老爺實在看不下去兩人‘含情’對視,心道惡寒的,急忙戳著下人的手臂喊:“杵著看戲啊?還不快走!哎喲~哎喲!我快死了……”
他們一走,府衙門口冷清許多。
趙家的轎夫看著兩人,常喜也在看著兩人。
——小姐對待下人都一副模樣,只對著沈九的確話多一些。莫不是把人帶回來真藏了這等心思?
也不知常喜想到了什么畫面,捂著嘴背過身去偷笑了。
趙清淼哪有心管旁人看法,氣的不行,冷下臉來低斥道:“沈九,你!”
一時語塞了,這小混賬活生生要把她這二十多年的好脾氣給逼走。冥思苦想,咬牙切齒的說一句:“你是靈氣沖破天靈蓋昏了頭,才會編出這種話來么!”
沈霄被訓的掛不住笑臉了:天下間敢這么指著他鼻子開罵的,除了先帝,也就趙清淼了。
他心底倒不覺生氣,反而垂眸促狹一笑道:“小姐消消火,方才是情急之策。知府大人問我與趙家是什么關系,我怕官府派人去趙家會嚇著你們,自作主張撒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反正出了府衙,也沒人會知道這件事。”
“沒人知道?呵。”趙清淼見他語氣輕飄隨意,心中火氣又盛一層,瞪了他一眼:“你隨便扯個謊,信不信到了明日,這謠言就能叫滿城的人在我背后說三道四?我救了你,可沒想到你是來害我的。”
說到最后,趙清淼干脆扭頭上轎,放下簾子,扶著額,心煩意亂的說了一聲:“回府!”
常喜湊過來,似真似假的揶揄一句:“小姑爺~還不走?”
知道她不是真心話,沈霄斜睨去一眼。
但路上細細回味,這叫法聽著怪,舒服的。
一宿過后。多虧了常喜這張嘴,消息在下人間傳的飛快。
連一向不喜八卦的鐘管家,目光投向沈霄時,多了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思忖著:老話說女大三抱金磚,小姐比這小子大了五歲,能合適嗎?
趙清淼這廂還沒起,沈霄就乖乖立在門口等著,余光瞥見那些灑掃的下人在偷笑,俊容上露出一絲無奈。
—不怪趙清淼生氣,看來流言這東西,猛如洪流啊。
隔著走廊一頭,趙晏久帶著常歡徐徐踏來。他劍眉微揚,天生一雙桃花眼,盯著人認真看時常叫人以為是個多情種。他拐過廊廡下,瞅瞅院子里不覺異樣,隨手將一柄折扇插在了后衣領。
“吱呀”門扉一開,有人邁出。
趙清淼踩著一雙繡蝴蝶的粉錦鞋,穿一件緞面青枝海棠的裙裳,披柳葉紋寬袖褙子衫。
眉淡如煙,她目光直接略過了沈霄,朝一眾下人望去。
下人們立馬別過臉噤了聲,裝出一本正經,該掃地掃地,該剪枝剪枝,渾然一副忘了方才在八卦的樣子。
趙晏久也恰好走到這,手自自然然的搭上離得近旁沈霄的肩。也無他,就覺得這少年身量挺襯手。
他細端倪了下趙清淼,觀她氣色不太好,眼下烏青,彎了彎嘴角關切的問:“昨夜沒睡好么?”
趙清淼昨夜的確輾轉難眠,后來就不知怎么睡著了。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她語氣不佳,挑眉反問道:“哥哥這是在風月樓醉了一宿剛回來?”
趙晏久怎么覺得有股火要燒過來了,扯扯嘴角,佯裝生氣辯道:“妹妹這回冤枉我了,昨夜我在家中小酌幾杯,才從榻上起來好嗎?不信你問常歡吶。”
常歡本就直眉愣眼,一點不懂婉轉的回道:“是,公子昨晚上在家喝的酒,后來醉的稀里糊涂,跑出去吃了碗面。”
大晚上跑街上吃面?趙清淼望著他輕哂,滿臉不信。
—這事怎么解釋呢?他一時抽風真的想去吃碗面?
趙晏久只覺話堵在嘴邊出不來,抓心撓肝的憋足了氣,最后目光一轉,涼涼的瞟向常歡。
—你你你個憨批,怎么什么都往外說呢?你要有常喜一半機靈也好呀!是親兄妹么?
常歡倒沒覺察有一絲不妥,面不改色的立在那。
對著他這個樣,趙晏久自覺敗下陣來,轉身朝后搖了搖手:“不說了不說了,我去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