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長相豐神俊朗,姿態更是瀟灑不羈。
蘇康安瞳孔微縮了下,警惕的盯著趙晏久,過會豁然開朗似的,裝模作樣的拱拱手道:“對對對,酒量驚人的趙家大公子嘛,失敬失敬!”
他變臉倒是耍得快。
趙晏久一手慢敲著折扇,清眸越過他身后望向了蘇阿嬌,看她神情有些恍惚欲泣。那夜的哭,該不會是為了這人?
看清了巷子里兩人的神情,再稍稍動動腦子,很難不把兩人的關系往深了猜測。
蘇阿嬌其實也被嚇了一跳,悲傷戛然止,淚花又憋了回去。想不到自己這么窘迫的時候,偏偏又是他跳出來了呢?
蘇康安只知趙晏久家中行商,但與唐家或官府不熟,既如此就是八竿子打不著。于是松了神情放下心來,訕笑道:“這是我妹妹,趙公子千萬別誤會啊!”
言外之意就是你別往外亂傳。有心機啊!
趙晏久不點破,抿了抿嘴角,微垂了眼眸,虎口夾著紙扇拱手回禮:“那是巧了,我赴喜宴那夜與舍妹在唐府見過一面了。”
蘇康安心虛,被這話驚得回頭,瞥看著蘇阿嬌,惡狠狠的從牙縫里逼出一句:“你來唐府想做什么啊?!”
蘇阿嬌眼眶有些微濕,雙手掩在袖子下不自覺的顫了顫,面上漸漸起了諷意,眸光一抬,語氣淡了說:“自然是去賀你新婚之喜啊!哥、哥!”
蘇康安被噎的一時無話,只好移了目光嗤鼻一哼。心中亦不再打算逗留,要抽身走。
趙晏久站在巷口背著光,目光晦暗不明,忽然伸手一攔,擠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他道:“蘇公子啊,我一外人多句嘴。如今你是唐府的贅婿,日后做起事來更要事事小心啊!切莫被人抓了把柄,自毀了前程。”說罷,才甩甩袖子放下手來。
他言辭似乎含了深意,但語氣誠懇毫不做作。
這種生意人,果然精明世故。
蘇康安心底嗤一句,嘴上卻道:“自然自然,我覺得趙公子倒是同道中人,待得空了一塊出來喝喝酒吧!”
軍營紀律一向嚴明,他是一朝攀了唐總兵的親,否則哪來的空在大街上亂溜達。所以,到底也只是一句客套空話。
目送著蘇康安沒了人影,趙晏久才懶洋洋的靠上一面墻。
“趙、趙公子。”蘇阿嬌又恢復了那軟糯糯的沒脾氣樣。
“怎么,嫌我多管閑事?”趙晏久輕哂一笑,目光在她臉上流轉,手從懷里摸了一圈,掏出一塊錦繡的灰色帕子揚了揚:“擦擦吧,怪難看的。”
蘇阿嬌倒是沒料到他會這樣說,自己如今的模樣真這么過不去么?難怪,蘇康安也不要她了……
她目光折下就看到了腳上穿的粗布鞋,提了口氣悶聲道:“多謝你啊。”
兩人從巷子出來,趙晏久這才似想起來一般,道:“我還有事,面錢擱桌上了。”
他步履穩健,留下一道背影而去。
蘇阿嬌怔了一會,才收回視線。將錢迅速放入荷包,兀自忙去了。
這邊廂,沈霄打發不走故小虞,就像塊化了的麥芽糖一般沾手。
“你跟著來可以,別說話就成。”
故小虞忙不迭點點頭,滿口的“你放心,我嘴上把門。”心里卻想著:只要你能乖乖跟我回上京,啥事都好辦。
沈霄疾步,七繞八繞走到了城中地界。這是一座高門大宅,青瓦白墻,屋脊刺天。
他抿著唇,深眸瞇起來。當年,自己臨危受命去當了勞什子的攝政王,忙著權謀心術,三年又三年根本無暇回洛陽。
姚拾身為貼身侍衛又是個孤兒,好不容易娶上了妻。沈霄體諒,故命他攜妻守著舊府邸,也算一個寄托。
故小虞跟在后頭,見他停步不前,伸長了脖子好奇的很,一張口卻被沈霄回眸冷覷,趕緊雙手捂住嘴。
這時辰,府前紅漆大門卻未開,倒有個大娘子挎著編籃牽著個孩童,從角門而出。
沈霄待她走下臺階,順勢迎上前,平淡的喚了聲:“嫂子。”
那大娘子正視著人,神色不解:“你、你喊誰呀?”
以為是那種上來就管你要錢要吃的騙子,但細瞅瞅氣質清朗又不像呢。
“嫂子可能沒見過我,我與姚拾有個相熟的故人。”
沈霄話說一半,深眸順著她的臉頰往下瞟去。
身旁的孩子七八歲了,梳了個道童發髻綁布帶,芽綠對襟短衫側邊開巧,深色長褲扎根腰帶繩,烏溜圓大眼深褶而寬,臉廓似姚拾兩分深刻,眉宇鼻嘴八分像了他娘子的明秀。
這孩子性子大咧也不怯生,好奇的來回打量著沈霄和故小虞。
姚家娘子在那蹙著眉,往記憶旮旯里尋了一遍,也想不起來自家男人認識這么個俊俏后生。
“哦,你來找大姚的是吧?你且等一會,我去叫他出來。”
王府重地,閑雜人不得隨意進出。這是規矩,即便沈霄多年沒回來,他們也不曾懈怠。
沈霄眉目驕傲地負手而立,靜靜等了一會。
有人踏著皂皮靴蹬蹬出來,錦衣長褲裹著健碩的身,腰佩一柄長劍,目光里藏著刀劍之氣,銳利攝人。
—不正是那夜刺傷了故小虞的寒劍?她瞧見姚拾的一瞬,心底涌起不安,跟著手臂隱隱作痛。
姚拾繃著臉很是嚴肅,往這邊投來目光滿是深究和懷疑。
愈來愈近了。故小虞為防被他發現,趕緊往沈霄背后縮了縮,恨不得自己額頭貼道符隱了身才好。
姚拾狐疑的問向沈霄:“你是什么人?”手掌慣性的按著劍格。
沈霄端倪他,眸光一斂,掀起唇壓低了聲道:“大姚,上京有人讓我給你捎句話......”
他平淡的說完,姚拾神色一怔,接著看過來的眼神變了變,氣息一沉。
—他能認識王爺?只怕是個騙子。
于是不假思索的拔劍一橫,冰涼的劍刃就抵在了沈霄脖頸上。
沈霄沒有躲開,似在掂量著輕重,喉結一滾,又說了一句:“你十六那年喝醉了酒,被人扒了褲子扔房梁上,還記得嗎?”
—這事是姚拾此生唯一蒙羞的烏糟事,且知道的只有自己和王爺,這小子如何能知?!
他面上劃過惱羞之色,思量一下,倏地撤劍回鞘。
沈霄依舊云淡風輕,仿佛剛才被人拿劍懸在脖子上的不是他。
故小虞卻是看的心驚膽顫了一下。
她后退一步,眼角余光里猛的瞥見腳邊蹲著個孩子,驚得連忙往側騰挪,險些三魂去了一魂。
—原來是姚拾的兒子,不知何時蹲在她腳邊。
故小虞稍安撫著心口,彎下腰曲一腿蹲著,順手掏出一顆糖:“給你,去玩吧!”
“我爹娘說了,陌生人的東西不能要、更不能吃!”小家伙搖搖頭,圓潤的臉上透著謹慎。
故小虞有些心塞,忍住想捏他臉的沖動:人小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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