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龍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平衡

夜深人靜,正是萬籟俱寂之時。

將軍府內,一處帶庭園的院落之中,有人正在房里安眠。

有一股幽微的妖氣泛過微弱的幾近不存在,若有似無的,穿過門封,繞過屏風,向著床榻之上迫近。榻上之人仿佛未得好夢,即便在夢中也緊皺著眉頭,對即將來臨的危險一無所知。

那妖氣緩慢游來,在即將攀爬上榻上之上脖頸之時,突然被掐斷了。

黑暗之中,有人影在側,一道輕微的女聲響起:“大人,果然是此刻府中之人做的。”

“謹慎,毒辣,且奸猾。”沉穩的男聲隨之響起。

片刻之后,房中再無人煙。

將軍府內木君安置的客房之中,燭火燃起,芙蓉小心隨侍在側,“大人,有人耐不住手腳,想對雪滿天動手了,幸好您早就在他身旁設置了妖力結界,我們才得以及時用分身阻止。想殺雪滿天之人必定是殺害漣漣小姐的真兇,不過此人實在小心,不但隱于幕后驅使妖氣動手,且在妖氣上做了手腳,讓人無法辨識出妖氣主人。”

柳月沉思片刻,道:“去請烈魔。”

“大人?”芙蓉疑惑道:“白日已經盤問過烈魔大人了,此刻夜深……難道您懷疑是烈魔大人動的手?”

“去請。”柳月沒有解釋芙蓉的疑惑,只是淡淡的命令道。

芙蓉不再多問,立刻前往,不出片刻,便將烈魔帶來。

烈魔乘疾打了個哈欠,語帶不敬,開口道:“咱們木君大人好大的威風,夜半三更,擾人清夢,說要見誰便要見誰,真是了不得呢。”

柳月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養著山神,我并未多加置喙,不妨合作一些。”

乘疾微微一凜,卻不肯退讓,“哼,珊珊那孩子沒有家人,山神一族也從來沒有來人找過她,她孤苦無依,我收留她,待她如珠如寶,怎么還有錯不成?”

柳月冷笑一聲,“妖王只是閉關,他會有出關一日。”

“你少拿妖王來壓我!”乘疾自慘敗在葉朝手下,心內從來都是痛恨于他,只是那仇恨隱晦,此刻柳月大咧咧拿妖王刺他,叫他如何不恨。

“你也知道這是一趟渾水,沒有帶著珊珊同來,所以此刻的你,不是我的對手。”柳月用無比冰冷的眼神注視著乘疾。并非他柳月狂傲,本來柳月便是除妖王之外,第一個進階二品的妖獸,且全憑天賦力量,未曾走旁門左道。在五方大妖獸之中,柳月的實力從來都是最強的,只是他性情平和,鮮少與人相爭,倒容易叫人忘記這個事實。

乘疾見柳月動怒,計算得失之后,終于按捺下自己的不安分,桀桀怪笑一聲,道:“我怎敢對妖王的養父不敬。”

“漣漣之死,是否與你有關?”柳月盯著乘疾,直截了當地問道。

“無關。”乘疾迅速回答,絲毫沒有避開柳月審視的眼神。

“好,我信你。”柳月了斷地說道。

這回答倒是叫乘疾吃了一驚,他還沒開口說話,只聽柳月繼續道:“你即刻啟程,回去北境。”

“嘖。”乘疾不陰不陽地開口說道:“大家都知道木君大人你心疼君霖那小子,怎么,現在已經一門心思決定拉偏架了嗎?”

“我,君霖,花真。即便你與血滟滟聯手,也不是對手。”柳月冷冷道。

“你這么著急撕破臉皮了嗎?”乘疾冷笑著。

“與你說話,不必拐彎抹角,妖界和平得來不易,你若安分守己,五方繼續保持平衡,你依然是稱霸一方的北境之主。但你若一意孤行,且不說今夜你沒命回北境,來日朝兒出關,第一件事,就是取珊珊性命。”柳月直白地威脅道。

乘疾眼中閃過算計的光芒,片刻之后,他道:“我可以走,不過你必須向我保證,妖王不會對珊珊出手。”

“我可以保證,不過還有一個條件。”柳月有條不紊地開口。

“什么條件。”乘疾挑眉,沒想到這個柳月越發難纏,挑準了時機討價還價。

“你安守北境,再不得侵犯君霖與花真的領地。”柳月說出了他早就盤算好的條件。

乘疾咬了咬,惡狠狠道:“好,我即刻就走,你最好說話算話!”

柳月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我的信譽,從來都比你好。”

乘疾嘲諷地勾了勾嘴角,隨即轉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直安靜待在暗處的芙蓉,在乘疾走后,慢慢走到柳月身旁,道:“大人,您已經預見那小山神潛力無限,將來妖力是會超越您的,為何您要做出這樣的承諾?”

“朝兒是天賦之子,珊珊再如何,也比不過朝兒,只要有朝兒再,不怕他乘疾能翻天。”柳月淡淡道,只是這平淡的語氣中,不由自主地透出一股子驕傲來,他從來都是以葉朝為傲的。

“倒是沒想到,烈魔大人如此在乎珊珊小姐,一知道您已經識破珊珊小姐的潛力,便肯答應任何條件以此保護珊珊小姐的安全。”芙蓉感嘆道,畢竟在妖界之人的心目之中,北方的烈魔是殘酷無情麻木不仁之輩,誰能想到他居然會在乎一個小姑娘呢。

柳月不知想到了什么,沒有說話,只微微一笑。

“大人,您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對嗎?”芙蓉突然輕聲問道。

“妖界平衡來之不易,只能讓血漣漣含冤,畢竟,她已經死了。”柳月的語氣十分淡漠。

芙蓉內心微微一痛,“那,如何給眾人一個交代?”

“就說查出漣漣身上有靈氣,是修仙者所為,至于是哪個家族,需要時日盤查,拖久了,事情便淡了。”柳月在知道真兇的那一瞬,便已經有了這樣的決斷。冤一個人不算冤,妖界萬千生靈,不能遭受浩劫。

“血娘子恐怕不會輕易接受這樣的說辭。”芙蓉擔憂道。

“你私底下去辦。”柳月吩咐道。

芙蓉問道:“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去暗示血娘子,我們知道了漣漣小姐與人有私,珠胎暗結一事?”這么說著,她自己點了點頭,“大人英明,血娘子極重名聲,若是她的妹妹與凡人有私之事被人知曉,她必定不肯,那么她也就會同意我們的說法。”

“用同樣的說辭應付花真。”柳月囑咐道。

“花真大人在乎漣漣小姐,必定不欲漣漣小姐死后還名聲有損,自然也不會再聲張。”芙蓉點頭。

柳月站起身,道:“君霖這邊,我親自去說。”

話音剛落,已經不見柳月身影,不過瞬間,他已在君霖房中,三言兩語,他說明了來意。

柳月入房之時,君霖沒有安枕,看他樣子,似乎很久沒有入睡了,就這樣在黑暗之中枯坐著,直到柳月到來,才掌燈驅散黑暗。

聽完柳月的話,君霖毫無反應的保持沉默,良久之后,才開口道:“那么,漣漣就這樣白白死去了嗎?”君霖的聲音很低,其中卻含著無限悲痛。

“我親自與你說,便是要你以大局為重。”柳月開口道。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君霖直重復了三遍這句話,突然起身,狠狠道:“我從前便是以大局為重,父母慘死,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悲痛松懈!漣漣!我待漣漣如親妹!我明明可以找出兇手為她報仇,依然只能以大局為重!”君霖向來沉穩溫和,難得爆發這樣激烈的感情,可見他與血漣漣的確深情厚誼。

“還有一事。”柳月沒有勸慰他,而是悄然轉了話題,且知道君霖一定會關心這個話題,“漣漣誕育孩兒,一個半妖,在妖界有多難生存,你應該知道,如果你真的在乎漣漣,便應當知道,漣漣必定拼死護住了她的孩兒。如今那孩子下落不明,你若還萎靡不振,只怕這孩子也要兇多吉少。”

君霖猛地一個激靈,他怎會忘了這個事情!對,孩子!他一定要保護好這個孩子!

“找孩子是一方面。”柳月看著他,繼續道:“阻攔殺這孩子的勢力,才是目前最要緊的。”

“是,是!”君霖狠狠搓了一把自己的臉,努力讓自己清醒冷靜,“木君大人說得是,要了漣漣性命之人,必定不會放過漣漣的孩子,我一定不能讓他得逞。”

見君霖的悲痛已經被成功轉移到對孩子的緊張之上,柳月便知此行不虛,微微點頭,飄然而去。

翌日,由芙蓉代為宣布關于漣漣之死的處理結果,此刻乘疾已經漏夜回去北境,血滟滟被暗中威脅,君霖與花真只緊張孩子安危,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局勢,便安安穩穩地被處置妥當了。

柳月帶著芙蓉離去,花真暫且留下幫助君霖,唯有血滟滟,站在大門之外,遲遲未能離去。

她抬頭看著門楣之上懸掛的大幅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提著“將軍府”三字。這三個字倒不是因為君霖的封號為將軍才取的,早在君霖父親君天在時,這座尊貴的府邸便被稱為將軍府,以此表示眾妖對君天的尊重。

血滟滟此生,最痛恨的便是這三個字,當年她做小伏低,在這將軍府中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有朝一日,她能成為這座府邸的主人!

“君天……”她輕聲低吟出這個名字,帶著刻骨的怨恨與一絲奇異的情愫。

她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這三個字,在心中暗暗發誓,終有一日,她要親自拆下這個匾額,狠狠踩在腳下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