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之中,人來人往,喧鬧非凡。忽然之間,人群陷入了靜默,所有人都不再說話,聚集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向街道兩旁靠攏,中間便被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道路。
有一人,一身月牙白的衣裳,穿街而過,所有人都被攝取了心神一般,怔怔地看著他,身體不受控制的后退,連呼吸都不敢太過用力,唯恐驚擾了這仿佛是從瓊樓玉宇中飄落至人間的仙人。
他自繁華鬧市走過,連衣角都沾不上一絲人間喧擾,遺世而獨立。直至一個臟兮兮的小女孩直愣愣到撞到了他的懷里。
他低頭,看向小女孩。
這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穿著一件臟得已經看不出底色的衣裙,頭發因為太久沒有梳洗打理而結團結塊,小臉更是臟得發黑,身上也泛著一股酸臭的氣味。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可小女孩撞入這有著仙人之姿的人物懷中,他卻沒有急忙推開她,衣袖輕撫,幫助小女孩站好,然后低頭看向她,小女孩也怯生生地抬起了頭,兩人的視線就這樣在空氣中相遇。
那么臟的小臉上,竟長著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
白衣人俊美無比的臉上泛過一絲驚異,小女孩的眼睛不止生得美麗,更重要的是,她眼中的光芒,不是凡人能有的,這孩子,落在他的眼中,是一塊璞玉,是一塊隱藏在巨石之中,經過開采打磨雕琢之后便能成稀世至寶的美玉。
這稀世美玉叫他驚詫,他停下腳步,俯視著小女孩,開口說話,那抖落出的聲音如天籟一般悅耳動聽,“你,有沒有家人?”
小女孩看著他的眼神泛過明顯的慘痛,可見她新近失了至親,沒有開口,小女孩只是黯然地搖了搖頭。
“可愿跟我走?”他繼續問道。
小女孩看著他,足足凝視了小半盞茶的時間,才終于鼓足勇氣,輕輕點了點頭。
“走吧。”他簡潔地發表了結論,衣袖一揮,方才還同臟貓一般的小女孩立刻變得整潔清新。路人一看,這女孩兒原來生得極其可愛,玉雪膚,鵝蛋臉,杏眼,瓊鼻,紅唇,貝齒,這一切組合之后便讓她顯得十分惹人疼惜。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方才他被自己撞到,雪白的衣服上留下了明顯的黑印,此刻已經消失不見,又看了看煥然一新的自己,終于知道遇上了仙人,卻十分乖巧,一言不發,只緊緊跟隨著他。
一大一小,很快便穿過人群,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之中。多年之后,那條街上的人,還在信誓旦旦的與人賭咒發誓,當年曾遇見過真正的仙人。
這市井傳聞被添油加醋之后,插上翅膀飛去各個角落,不止人間,妖界的將軍府中,眾人陪著將軍君霖用完膳后,也正有滋有味地講著這個故事。
君霖微微一笑,看了過來做客的花真一眼,問道:“你怎么看?”
自漣漣去世之后,已經過去十年了,這十年來,花真沉穩了不少,見君霖問他,便隨口答道:“有消息說冷清收了一個小弟子。”
君霖微微一笑,心中不免感嘆他這位老友真是成長不少,情報網也鋪開的極好,冷清收弟子的消息自己也不過剛剛得知,他外出做客,也沒落下這些事情,口中笑道:“他自己才多大,倒曉得學人收弟子。”
花真也笑了笑,繼續與君霖閑聊道;“倒也有奇怪之處,聽說他的弟子不是冷家人。本來嘛,冷清是冷家嫡系中的嫡系,竟收了一個外姓弟子,冷家族長為此不痛快了幾日,只是瞧著冷清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那徒孫又是個可造之材,方不再過問。”
“咦,那方才的故事里,那仙人和小女孩,難道說的就是冷清和他的弟子嗎?”花真身后的花瑜脫口而出,想起自己仆從的身份,在大人們說話之時插嘴,是極為無禮的,花瑜立刻閉了口,一張漂亮的小臉也羞紅了。
花真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慰,也不怪花瑜失禮,在南方之境,花真性情疏懶,從不苛責下人,他又將家族秘境帶出的這批小家伙們視為親信,特別是花瑜和花卷,一直是他的心腹,為他打理日常事務。
君霖也不怪罪,接著花瑜的話道:“傳言不可信,只是冷清,的確收了弟子,那弟子又的確不是冷家人。”
“冷家倒也收外姓之人做弟子,只是多從仙門百家中挑選資質優異的,甚少有凡人能入得了冷家的眼。若真是從人間帶回來的凡人,必定資質十分優越。”這么說著,花真眉間漸現憂慮。
“這幾年,冷清的名頭越發響亮,冷家生怕他不夠出名似的,到處顯擺冷清有可能成為元盛大陸第一個突破萬物之境的修仙者。”君霖搖了搖頭。
花真見花瑜在自己身后一臉困惑的樣子,便開口問道:“怎么了?”
花瑜見花真開口,才敢說話,“我一直很疑惑,我們妖獸分十品,修仙者也是分十境,可我們妖王大人已然修煉至一品境界,他們連到第九重境界的人都沒有,如何與我們比呢?”
君霖甚是和煦,見花瑜疑惑,便開口為她釋疑,“修仙者的十重境界與我們妖品并不完全等同。就修者八重境界以下與我們二品妖品以下相比,修者不會是妖獸的對手。只因靈氣永遠不如妖氣龐大。目前整個修仙界,最高的境界為第八重秀成之境,若論單打獨斗,靈氣決然不會超過二品大妖獸的妖氣,因此修仙者必輸無疑。可修仙者勝在踏入秀成之境的人多,三個秀成之境的修者與一個二品大妖獸打,自然穩占上風,因此我們仍然不敵修仙大家,特別是冷家,不僅高階修士如云,更是有各類上古法寶。但他們一旦有人踏入懷妊之境,便可與我們的妖王大人相比,甚至,可能會勝于妖王大人。只因凡人肉身修仙本就不易,如踏入懷妊,相當于成仙,因此實力難以估計。而至于他們的萬物之境,連他們自己也當做傳說來看,根本不相信有人可以踏入,一旦有萬物強者出現,只怕天下之人,無論是人是妖是仙,都要俯首稱臣了。”
君霖長長一番話下來,有些口干,身邊卻沒人及時端茶倒水,略帶苦澀的自斟自飲。只因最知他心意的雪滿天,自十年前血漣漣逝世以后,便一蹶不振,甚少在人前出沒,連慣常為君霖打理的一應事務,也全都拋下了。君霖并不勉強他,只希望時間可以慢慢修復他內心的傷痛。
花瑜方才認真聆聽君霖說話,聽完之后,沉思半晌,忽然道:“可,可冷家的人現在說冷清能突破至萬物之境!”
花真道:“不管是真是假,幾乎能斷定冷清是可以突破第九重懷妊之境的,到時候,仙界便能有與妖王真正抗衡的人了。”
場上氣氛一時陷入靜默,眾人都不免憂心仙妖二界未來的平衡要如何保持。
花真注意到君霖給自己使了個眼色,便讓花瑜花卷都先退下,君霖也讓所有下人離開,不出片刻,偌大廳堂之中,之余他們二人。
君霖謹慎小心地布置了結界,確保無人可以偷聽之后,方才開口道:“那個女孩兒……”
“什么?”花真一時未能領悟君霖話中所指。
“我讓人著意打聽過,冷清與他小弟子相遇的情形與許多版本,可所有的版本,都在說那是一個看起來十歲左右的孩子。”君霖意味深長地說道。
花真愣了愣,“你是說!”他猛然住口。
他住口是因為他想起了一個孩子,一個也該是十歲的孩子。
妖界之中有半妖,人間也有半妖。這是因為一個妖獸與人類結合生出的孩子,會隨機繼承一種形體,要么,便是妖獸,要么,便是人類,不會在兩者之間徘徊,決然不會出現一個似人似妖的怪物。
形體為妖獸的半妖,被稱為妖獸體,基本上與普通妖獸沒有區別,這也是很多妖獸體半妖能偷偷混在妖獸之中的原因,他們與普通妖獸僅有一些不易察覺的不同,比如使用妖氣之時如果不加控制非常偶爾的會出現靈氣,還比如普通妖獸能輕易變作本體提升數倍妖力,妖獸體半妖變作本體卻十分困難,且不能提升大量妖力。還有一些些微區別,只有半妖自己知道,外人不甚了解。
而形體為人類的半妖則被稱為人類體,體態與人類一般無二,也與常人一般隨著年齡的增長改變容顏身形,只是人類體半妖通常都會擁有十分優異的修仙潛質,靈力也比一般修仙者要濃厚許多,像妖獸體半妖一般,使用靈力之時不加控制會非常偶爾的冒出妖氣。
君霖與花真知曉漣漣孩兒的父親是人類,他們在妖界搜尋了十年,也找不到那孩子絲毫蹤跡,反而截殺了不少暗中追查那孩子的勢力。不管是要救那孩子的還是要殺那孩子的,始終都沒能在妖界找到那個孩子。
莫非是他們想岔了?他們一心認定,以漣漣如此卓越的血統與妖力,生下的孩子哪怕是半妖也必然是妖獸體的,難道那孩子,是人類體?
兩人同時后背一涼,萬一冷清收的弟子是漣漣的孩子,一旦冷家人發現那孩子半妖的身份,后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