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便是創翊服裝的新品發布會。發布會還沒正式開始呢,那些受邀的嘉賓和其他重量級的人物都早到好久。準備會場上,奪目的燈光從T臺下五光四射,而后場上滿是“妮曼女魔頭”的魔音。
“快點,快點,缺的那款服飾趕緊找模特配好!”
“露丹呢,她人哪里去了?”
“我說過多少次,這件衣服太過時了,怎么還會出現在這里,撤走撤走!”
姜曉棉他們在高妮曼的吼叫聲中籌備完服飾,模特等相關事宜就累得直松氣,隨后大家都來到前場上坐著等待時裝秀的開播。
姜曉棉往吵嚷的人群瞟了一眼,那些高高的人頭把她尋人的視線淹沒,“也不知道冬漾去哪了?”她在心里嘀咕。
這時遲陽和故意遠著姜曉棉的距離,心里不明的情緒讓自己越來越難以正視她以及向冬漾。他踱著腳步在場外招待那些嘉賓貴客,跟他們尋一些話題來聊,意圖打亂自己的胡思亂想。
“遲總監”
遲陽和忽然被一個老沉蒼勁的聲音喚回過頭,面對喚他的人,遲陽和不是很熟,但是也不十分陌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禮貌地問候:“冼先生”,又見他身旁跟著的女子,她五官面上有些姜曉棉的輪廓,他就知道是姜曉棉的母親沒錯了,又喚了聲:“冼夫人。”
冼父對白勝雪介紹說:“這位就是曉棉的上司,遲陽和,任創翊設計總監。”
白勝雪仔細詳查遲陽和的眸目,像雷電巨擘般的明亮,唬得人頓生敬肅;又見他談笑之間的面容藏著睿智卓越。她心中就對遲陽和起了幾分肯定的態度,認為女兒由他調教,一定掙得個好前程。又嘆家里頭的冼新辰已算是不可多得的杰出人士,今天見了遲陽和這樣的年輕棟梁,如果拿他兩人相比,還真是人才界中的云泥之別。
遲陽和是云。
“早聽人說創翊服飾的設計總監是海歸之才,今天一認識,果然光憑氣質就非同凡響。”
遲陽和一見白母張口就夸自己,謙笑說:“冼太太真是太高看晚生了,我只怕是小巫見大巫呢。”客套完后又請他夫妻二人上座。
就在他們走后,李笑歡被霍坤拉著進場來,她還沒有見過這樣金光閃爍的場面,神態上扭捏羞澀,怯踩著高跟鞋走得拐跌,生怕自己的鄉野見識與這高檔的場面格格不入。
霍坤見她眼色閃躲,就用不耐煩的語言怒斥:“哎,你在別扭什么?當我的助理,連這場面又適應不了,你如何成大器?”
李笑歡收了些惶恐不安的眼神,底氣回答:“您先前沒跟我說咱們是來創翊的服裝發布會。”
霍坤哼直了嗓子,語言間噴出一些口水沫:“到底誰才是上司,我需要跟你報備嗎?”
那些骯臟的水沫恥辱地濺在李笑歡臉上,她也不敢抬袖去拭,一副唯唯諾諾的面孔低下頭,跟在他后面走去來到席位上。
“姜曉棉不是你的情敵嗎,怎么今天我帶你來看她出丑你倒不樂意了?”
李笑歡一聽驚愕地高揚起眉毛:“出丑?”
霍坤嘴角的譏笑藏也藏不住,仇視的眼光射出詭計的陰森,“等會你就看好戲吧!”
李笑歡不禁寒顫起來,表情支吾說不上什么話,又見他遞來一杯紅酒,與自己碰杯:“不就是一個向冬漾嗎?你還怕我幫你搶不回來嗎?”
霍坤說完呶著嘴唇,浪蕩輕浮地朝李笑歡的臉頰貼去,李笑歡正要扭臉時,突然被他一手抓住,他悄言說:“你不是想看看向冬漾究竟在不在乎你嗎?就配合我。”
李笑歡還來不及細捋他話中的意思,肩上的衣服就被什么東西抓起來,整個身子不留情地往外拽了出去,身后的椅子發出“吱”一聲響。她看那個抓她起來的人正是向冬漾,還沒等要開口時,就被向冬漾拉到場外的天橋上劈頭蓋臉一陣罵。
“笑歡,你這些天沒有回去就是霍坤廝混在一起嗎?他才刑滿出獄,吃喝嫖賭哪樣不會?大庭廣眾之下就對你這樣輕薄,你眼瞎了看不出來他人品如何嗎?”
大晌午里正毒的太陽灼得人心發燙,風也卷著向冬漾的嘶吼聲變得狂躁,天橋上路過的人時不時地回頭看著發火的向冬漾。
一路上,李笑歡的肩膀被他抓得生疼,那陣疼像是長了跑腿逃到心里頭,任由他親手捏碎的痛意。她也不知道該怒笑,還是該哀笑。
“你干嘛要管我,請問你是我的誰啊?我就喜歡跟他混了,他可以讓我有份體面的工作,不用去給人家端盤子,看人臉色,也不用住破陋的房子,蜷縮著尋不到光。”
向冬漾真的很想給她一巴掌,但是他還是冷靜下來了,勸戒的口吻說:“笑歡,你以前不會這樣的。”
“喔?”李笑歡的目光散出幾分輕蔑:“你成天跟姜曉棉恩愛,我應該是怎樣,你真正看過一眼嗎?只要有你,再苦的活我都不會皺眉頭,再破的房子我也不會嫌棄,可是沒有你,我才發現我的獨角戲可笑,愚蠢!”
向冬漾冷冷一句:“離開他,去向氏建筑吧。”
李笑歡發出一聲很無奈的哼笑,站在原地扭頭兜轉了幾圈才說話,“你在可憐我?”眼淚在她眼眶里晶瑩地打轉,保持著高度不肯落。
“朋友之間就應該扶持與共不是嗎?”
李笑歡緊閉了眼眸,意圖把眼淚擠回去,可是它偏偏沒有聽話,那樣叛逆地滾落下來,她又很迅速地轉身,“我走了,霍總還在等我。”
向冬漾也沒有留她再說什么,反倒是自己,那些聚結在心里的難受,沮喪,愧疚,自責……各種想法像被灌了五毒散噬心的劇痛,再被拷上了罪惡的枷鎖趕赴刑場。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忍心看李笑歡流淚離去的樣子,甚至不想在服裝發布會上再面對她,覺得兩個人之間開始別扭起來。像是一杯盛白開水的容器同時撒進了鹽和糖,攪拌后溶解出讓人受不了的怪味。
好難堪。
向冬漾心想,或許他們之間就不應該存有在美國那五年時間的情誼吧。
等李笑歡再回到發布會上,場上早變得混亂一堪,記者,模特,嘉賓擁在一處,像是誰捅了簍子一樣,她凝神望去,心想自己錯過了什么。
而霍坤在那里悠閑地喝酒。
“你跟向冬漾敘舊也不用敘這么久吧,好戲都錯過了!你是沒見,那些個走秀模特吊帶裙線繃時,眾場面沸騰的模樣。”
李笑歡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原來你那天讓我帶那三個模特目的就是讓她們混進創…”
霍坤嚇得望了望四周,還好所有的焦點都聚集在臺上,他打斷了李笑歡未說完的話:“李助理,雖然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可你也要小心措辭吧。”
李笑歡倒吸了一口涼意,順應時局看看這場被人精心策劃安排后的成果。
“請問姜特助,你只不過是低級初級師,為什么發布會上的服飾大都出自于你的手?”
“姜特助,請問你跟創翊服飾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
“姜特助,你覺得這次意外是設計的原因還是工廠做工的原因?”
“姜特助,你雙兼職責,對于這次意外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這些酒囊飯飽后的長舌人把發布會現場攪出了一個窟窿,攝影機的“咔咔”快門聲閃著刺眼的光,帶著議論覆到眼皮上就特別沉重。姜曉棉只覺得有成千上萬只蜜蜂團嗡在腦子里,眼睛被蜂刺刺疼得掉出了淚水。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就因為那些吊帶裙是出于自己的設計,跟進時也是經過自己的手,大家就理所應當地把責任歸于自己身上。那時候面對哇哇亂張的幾十張嘴巴,姜曉棉暈眩混亂的腦子里只有遲陽和那一句“你放心,我來解決”。
遲陽和在穩定場面,發言的聲音從容不迫:“姜曉棉是我們公司的人才,對于這次服裝發布會,她所有的樣紙都是經我過目審批還有制衣嚴格的流程…”
“曉棉,曉棉…”
姜曉棉身邊又有無數的人趕過來喚她,冼叔,母親,林深,露丹……而高曼妮終于吼了一次最順耳的“妮曼魔音”,她擋著記者:“你們拍什么拍!”
嘈雜的聲音分調了遲陽和的發言,即使他就在旁邊,姜曉棉也聽不清楚他說了些什么。把所有的混亂匯成一個總結,就是今天創翊服飾要因為姜曉棉上了熱搜。
標題?標題應該是這樣的:“創翊發布會模特當場露丑,設計小生姜曉棉難辭其咎”,鑒于那些記者沒這么文藝的素質,頭條字眼也許比這更粗暴血腥吧。
“冬漾呢?”姜曉棉往四處隨便看了一下,仍然沒有看見他的身影,她心想,他在與不在也沒什么兩樣,又沒有辦法像遲陽和那樣舉足輕重,還不如別看這場丟人顯眼的局面。
“曉棉,走。”
姜曉棉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句鏗鏘有力的呼喚,她已經被遲陽和拉出去上了車,將那些記者拋在后面。
創翊公司門口也是早有記者在那里守株待兔,黑壓壓一片的圍攻,像晴空瞬間變成烏云要引出狂風巨浪。整個公司,從高管到員工,一層一層的會議,剝絲抽繭。最后無疑是落在設計部里,一雙雙等待解釋的眼睛朝姜曉棉覷覷相望。
“遲總監,這次服裝秀姜曉棉的作品其中三件吊帶系列,而且件件都出了意外,那為什么不是其他衣服出了意外?我早就對那款吊帶提出意見,當衣服還是一張圖紙的時候,我就建議把胸圍修緊一些,可她偏執一己之見。再說發布會的衣服,她也是在車間里跟進的負責人,怎么會出現這么低級的錯誤…”
會議里,高妮曼挺足了腰板數落姜曉棉的不是,一堆這一堆那像滾足了氣的足球,直往姜曉棉身上撒去。那魔音一出場,其他人都不干已事不敢開口。
姜曉棉愧紅的臉色,像是挨了無數巴掌那樣火辣熾熱的疼痛。因為最近繁瑣的事宜,漸長的劉海也來不極修剪,這一刻耷拉著頭,劉海發稍輕松就觸及了眼睫毛,一刺一晃著她的視線。
等高妮曼數落完,姜曉棉的聲音頓了一頓:“我…工作失職,對不起大家,連累了創翊。”她本來有那么多的話要說,還甚至起了懷疑的念頭,可臨頭又像一陣無力漫過河堤的潮水,氣一沉,全部被淹退了回去。
遲陽和的臉色有一絲爆脾氣退化后殘留的懊惱,就在開會前,他怒氣沖沖地跑去車間訓斥了一通,把那些工人的顏面扼殺得半死不活。現在回想起來,他也覺得自己的行為過激了。
他緩緩問一句:“妮曼,那三位模特小姐呢?”
“現在好了,人家面子都丟盡了,也不接受私了,頭條照片都爆出來了,執意要起訴公司。喏,女朋友惹出的禍,攤子還落在男朋友上,兩人還真是成雙成對!”高妮曼的話越來越難聽,搞得她才是統領者,忘了遲陽和的存在。
遲陽和清了一下嗓子,喉嚨不是很舒服,畢竟為了這件事,他咆哮得嗓子都啞了。一貫冷靜沉著的作風今天要帶著一副啞嗓說話,又急得面紅耳赤,怎么看著都不協調。
“妮曼,曉棉是我手下的人,你的言辭放點分寸來尊敬……”
“哼,尊敬?那我是不是該在辦公室里掛幅姜曉棉的肖像每天都祭拜一下啊!”
高妮曼跟遲陽和好像是第一次因為姜曉棉公開互懟,而曉棉就像一個局外人木在那里愣想:“可能今天是最后一次站在這會議室里了吧,沒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了。”
開完會議后,姜曉棉到了樣衣間,暼眼見那三件吊帶裙被扔擺在桌上,肩上的脫線無恥地暴露在空氣里。就因為那三位模特走秀時擺了個造型,于是不良事故就發生了,不堪入目,再然后全場沸騰。
姜曉棉都覺得那些好荒唐,世界上沒有第二場服裝秀會發生這種意外吧!
半晌后,推門聲傳來。
“曉棉,原來你在這里,我以為…”
“以為我會在人事部里,是吧。”
姜曉棉眼睛里大霧彌漫,看不清是誰來了,但是聽見他的聲音,她就那樣接了一句話。
遲陽和的話變得堅定起來,“曉棉,你要相信我,這不完全是你的錯。”
“要么設計不合理,要么做工監工不到位,反正都跟我脫不了關系。遲總監這是要為我開脫嗎?”
遲陽和沒有說話,把一件吊帶裙遞了過來,“同一批次同一款式的吊帶還剩一件,你穿上它瘋狂一舞,看它會不會繃線。”
姜曉棉聽著這句話莫名有笑點,但是她笑不出來。接過衣服,只想著輕輕一拉扯,要么多拉扯幾下,那根吊帶線就會崩掉。可是沒有,牢固得再平常不過。
她沒有一臉訥然,第一個想法就認為這也代表不了什么。
遲陽和的話忽然變得冰冷,又透出一線光明:“我會著重調查這件事情,但不是調查衣服,而是調查人,那三個模特。”
姜曉棉的腦袋被重重敲醒,她頂多也就懷疑是車間工人的紕漏,可遲陽和的話像翻出了新的罪證,一口咬定的振振有詞。
“你為什么會這樣異想天開,沒有人會拿自己的臉面清白來做賭注。”
“因為你…”
遲陽和想說的話被絲線纏繞起來,混著理智不停地打結,死死地纏住喉嚨打了結扣。
于是那一句“因為你,我就異想天開。”也說不出來。
但他還是放亮了聲音,“因為你是我親自挑的千里馬。別人不信你,我信;別人都趕你離開,我有能力把你留下。”
姜曉棉微微仰起頭來,對他笑了笑。她該用怎樣的語言去感激他說的話呢?他說的那話像破開黑霧的天籟之音,讓黑壓壓的天空防不住最后一層底線,那一瞬間,沉寂的黑夜突然明亮起來,在冬天里枯萎去的萬物一點點蓬勃地重生。
“遲總監,謝謝,您真是位明智公正的上司。”姜曉棉也只能這樣普通地贊揚回去了。
因為向冬漾拉著李笑歡在外面談話,等到他再回到發布會上時,發生的事故,都是他聽別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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