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小福妃

第091章 何謂風骨

天氣太熱,尤其唐時玥和周娘子炒了一天的菜,聞多了油味兒,就想吃點兒清淡的。

于是把之前留下的那些葷菜炒了,端上去讓他們先吃著,唐時玥就留下來,準備做過水面。

先是把香油、鹽、糖、醋、醬、花椒調勻,熬了熟油倒進去,做成調味汁,備下豆腐乳、芝麻醬、胡蒜泥做調味,黃瓜切絲,雞胸肉切絲,攤了薄蛋皮切絲,做“面碼”。

然后煮面,煮到七八成熟就可以,不要煮爛,然后撈出來過井水……話說現在她也開始適應偶爾喝生水的日子了。

就這么連著涼水端上去,調料放到中間,先給大家一人盛一小碗,一嘗之下,唐俊琛率先叫了出來:“好吃!太好吃了!”

大家紛紛贊嘆,加快速度,吃的不亦樂乎。

這中間,大概只有祈旌,注意到了小祈陽的動作。

畢竟小孩兒還立了一個“不吃雞蛋”的人設,每次看唐時玥沒注意,才敢挾蛋絲,挾了一大筷,再想挾第二筷的時候,就叫祈旌點了一下他的筷子。

祈陽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他哥面無表情的看了回去。

在唐時玥抬頭的一瞬間,小祈陽迅速把筷子移到了黃瓜上。

他不喜歡吃任何疏菜。但是只能挾起來,默默的放進了碗里。

阿兄什么的,果然最討厭了……不知道能不能跟阿瑤換一換……

一盆涼面不一會就吃完了,吃完了大家也沒散,繼續坐著,倒了綠豆湯來慢慢的喝著。

之前唐時玥請了這次來干活的石匠,給她打了些石桌石凳。

沒有打普通的圓桌,而是打成了大八仙桌的樣子,也不是四根腿兒,而是中間有柱,桌面還留了個小孔,到時候可以插樹葉傘,四個條凳放著,一伙人坐著半點兒不擠。而且后頭就是西廂房的臺子,放些東西也方便。

山邊涼爽,大家也不用打扇子,就這么坐著閑聊。

周娘子道:“那以后怎么辦?”

唐時嶸道:“縣城有學館,聽說也不貴,只是遠些。”

“那可太遠了,”周娘子道:“到縣城,聽說馬車要走一天半呢,那樣,豈不是連休沐都不能回家了?一去就得好幾個月?”

“是啊,”唐四叔也道:“太遠了,有點什么事情,也是照應不到。”

唐時嶸道:“鄰鎮也有宗塾,我好像還聽說哪里有村塾。”

“大月村就有村塾,”周娘子道:“可莫去那里,我聽說那家的先生只掛個名兒,到處應承事兒吃酒,整日不見人的。”

祈旌道:“鄉下私塾,良莠不齊,小孩兒開蒙還可以,要教你們……有的連秀才功名也無,只怕他們還不如你們。”

唐時嶸道:“不然便去縣城學館看看,我們也不是小孩子了,何況這么多學子念書,能有什么事?”

唐俊琛就有些猶豫:“一去就是半年,不只是家里不知道咱們的情況,咱們也不知道家里的情況,這如何叫人放心?”

唐時嶸看看唐時玥,也猶豫起來。

唐俊琛道:“反正就是四書五經,‘經史子集’么!咱們自己在家學也是一樣的,四書通篇背下,再把那些注釋背下來就是了!”

祈旌沉聲道:“學館都有專門的舉業文府,收錄歷次中舉的文章,這個要如何自修?況且真正拜師,會教你諸多應試技巧,度量考官品性種種,處處都是門道,這些都是死讀書得不到的。悶門苦讀能中秀才便是頂點了,之后的事情無人引導,貧門學子要出頭,太難。”

其實他這番話,真的是金玉良言。

但是以現在唐時嶸兩人的見識,還體會不到這一點。

唐俊琛道:“照你這么說,人人都需要鉆營了?”

祈旌靜靜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唐時玥就擼袖子上了:“什么叫鉆營?宗兄,你是不是對鉆營有什么誤解?你讀書不是為了中舉么?題庫文府收的都是前人珠玉,便如紙上名師,寶貴的成功經驗,這個你覺得沒用?”

“不是,那個當然是有用的,”唐俊琛嘟囔道:“我是說后頭,我就是覺得……要是讀書不能直抒胸臆,反而要猜度著考官的心思,寫一些媚上的文章,那,那還有什么讀書人的風骨可言?”

唐時玥瞪著他。

這話要是唐時嶸說出來,她還不奇怪,沒想到卻是這個相對通達的唐俊琛說出來的。

“媚上?風骨?你在逗我笑嗎?”唐時玥道:“我問你,你到別人家里做客,送禮是不是要投其所好?”

唐俊琛道:“這怎么能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的?”唐時玥道:“讀書是為了中舉,但最終是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話可對?”

唐俊琛正色道:“對。”

“那好,我問你,為什么會有才名滿天下,卻屢試不中的?你們肯定說,這種是時運不濟……可是什么叫時運不濟?文章寫的不好,字寫錯了,污了卷子的,那不叫時運不濟,那叫水平不夠。”

“明知道人家主考官喜歡激進,卻寫的保守,明知道主考官喜歡錦繡,卻寫的質樸,把不合口味的東西硬懟給人家吃,這種也不叫時運不濟,這叫自找的!活該他不中!”

唐時嶸和唐俊琛齊齊啞然。

唐時玥續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命是弱者借口,運乃強者謙詞’!當然有從頭到尾都堅持‘直抒胸臆’卻考中的,但那樣的人有多少?‘恰好’遇上這么一個伯樂有多難?萬中無一好么?”

“你們去期盼這樣的運氣,跟期盼天上掉餡餅有什么區別?所以你們最應該做的,是改變自己去爭取。除了刻苦攻讀之外,我認為,揣磨主考官的品味,揣磨朝廷的大方向,這是必然的,必要的!這不是媚上!”

“你們也不想想,科舉就是一道門,入了這道門,也許就步步青云,主考官就是引見人,他自己都不喜歡,覺得你寫的不好,憑什么要操心費力的把你引見給上頭?還擔著責任?難道你是他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嗎?”

唐時嶸和唐俊琛噗的一笑。

祈小郎也是嘴角微勾,端起碗來掩飾。

這小孩兒的聲音又嫩又嬌又甜,說起話來卻是干脆利落,一點哏兒也不打,一番話聽下來,真的是酣暢淋漓,周身舒爽,痛快極了。

古人向來重名節輕生死,她這番話實在有些聞所未聞,可是細想卻又有些道理。

唐俊琛還有些不服氣:“要叫你說,風骨竟是無用之物了?”

“風骨自然可貴,但你得分清楚什么叫風骨。”唐時玥放下碗:“兩軍對壘,有人被俘,他寧死不肯說出我軍情報,這叫風骨。出使鄰邦,不墮國威,寸土必爭,這也叫風骨……字兒還沒認全,就覺得自己才高八斗,不管人家想看啥,梗著脖子想寫啥就寫啥的,這就叫傻子。”

有人輕笑了一聲,祈旌敏銳的掃向西邊,其它人卻都沒有留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