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比起張協的唱作俱佳,霍南的表演堪稱拙劣。
但人總是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東西,所以,張協并沒有懷疑。
霍南回去之后,就跟晏時玥說了。
晏時玥的心情略復雜,她忍不住跟霍祈旌道:“我是不是把你徒弟給帶壞了?”
霍祈旌平靜的道:“阿南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輕輕點了一下她腦門:“我本來在想,等我們有了孩子,不可以給你教,現在看來……讓你教教也不錯,起碼不吃虧。”
“喂!”她難得的對他槽多無口,瞪著他:“什么叫不可以給我教,我明明就是一個好得不得了的良師益友好么!”
“嗯,”他笑問她:“所以,孩子呢?”
她噎住,半天才哼哼道:“跟我說有什么用!我說了又不算。”
霍祈旌道:“我只是……”
說了一半兒,他忽然笑了,伸手把人撈進懷里,軟綿綿香馥馥的一小只,他一手按著她后腦,用下巴壓著她頭發……
只有這么抱著,才覺得這真的是他的人,他實在是受夠了只能分隔兩地,聽著她的消息一個個傳來的煎熬。
但正如她不會阻止他上戰場,他也不會阻止她做“相爺”。
他嘆了口氣,低頭,輕輕的,一下一下的親吻她發頂。
她很乖很乖的窩在懷里不動,小手手巴著他的腰。
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的抽開身。然后無縫銜接上了剛才的話:“…想到了一件事,太子殿下,可是我們的大媒。”
于是第二天起,霍祈旌去東宮蹭飯。
頭一天的時候,太子還沒回過神兒來,畢竟霍祈旌這種人,真的是很難讓人往“賴皮”這方面去想的。
但接連蹭了兩天,席上也沒有任何事情要說,蹭完飯就走……太子這才明白過來。
明白過來之后太子都樂了,然后就特意去跟明延帝說這件事,明延帝也是又氣又樂,然后終于知會了晏成淵,欽天監算出了吉期,明年的二月十九。
同時明延帝還賜了個宅子下來,剛好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可以打理。
總算定下來了,霍祈旌的冷臉上都見了歡喜,他如今掌管羽林軍,也是要上朝的,不少人都看在眼里,倒是無形之中打破了傳言,小夫妻倆的感情,的確是很好的。
與此同時,晏時玥出入都帶著兩個徒弟,充分彰顯了她的倚重,同時也在遇到張協時,配合表演一下。
又一次見面時,霍南“失去了耐心”,跟他道:“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我也不會再指望你了,我會請師娘給阿娘阿姊報仇!我們父子情份,就此斷絕!”
張協當時就慌了。
張協這個人,當年能為權勢干出賣妻賣女求榮的事情,如今亦能狠的下心腸,他不做則已,一做,就把李進忠踩的死死的,不能翻身。
張協跟了李進忠這么多年,又沾親帶故的,什么臟事兒他不知道?
而李進忠這個人呢,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還偏好人.妻,所以張協一下子遞上了四樁實打實的奪妻殺人案。
證據什么的都齊全的很。而且他非常周到的沒有遞給晏時玥,而是遞到了大理寺少卿姚強手里。
姚強,是金鶴嶠的親外甥。
金鶴嶠正卯足了勁兒想收拾他們,哪怕捕風捉影都能摁死他,更何況他的證據十分詳實。
不幾日,幾樁案子查實了,李進忠判了斬立決。
林弗建又斷一臂。
李進忠不傻,即便張協沒出面,他琢磨琢磨也差不多能猜到是誰干的。
正所謂臨死拉個墊背的,他立刻就告了張協一狀。
張協當時就慌了,他被投進了大理寺大牢,跟李進忠關在一起,他苦苦的等著霍南去看他,然而霍南連面都沒露過。
張協只得叮囑妻子,讓她去找他。
張氏在福晏府門口,堵著了霍南。
晏時玥權當沒看到,大家魚貫而入,只余下了霍南。
霍南坐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個衣著華貴卻滿面驚惶的婦人,在那一刻,他深刻的理解了何謂“權勢”。
因權勢二字,他為之破釜焚舟不顧一切的仇恨,變的這么輕描淡寫,好像還沒開始做,就做到了。
霍南只道:“我會去。你不必再來。”
張氏連連點頭,也不敢問他什么時候會去,就忙忙的退開了。
隔了一日,霍南背著一個包裹去了大理寺。
他如今是護龍衛校尉,又是炙手可熱的福晏殿下的徒弟,大理寺的人連他的銀子都不敢收,直接就叫他進去了。
李進忠和張協的牢房鄰著,這對狼狽為奸的主仆,已經徹底撕破臉,各自遠遠的坐著。
一見霍南進去,張協登時精神一振,猛然撲了過來,把著鐵欄桿:“良兒!良兒你終于來了!”
霍南點了點頭:“我當然要來。”
張協道:“良兒,你快些求求殿下,救我出去。”
霍南問他:“李進忠所告之事,難道你沒做過?”張協一噎,霍南又道:“你既不冤枉……你什么時候見我師娘徇過私?”
張協啞然。
霍南緩緩的續道:“更何況,我為何要為你求情?”他看著他,慢悠悠的續道:“當年,不是你主動把阿娘阿姊送給那個畜生的么?你罪有應得!”
張協猛然睜圓了眼睛。
李進忠也句句聽在耳中,忽然呵呵的笑了起來。
張協怒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叫我告他?!你故意陷害我!?”
霍南道:“難道你告的事情,他沒做過?他落到這個下場,不也是活該么?”
張協一時啞然,半晌他才道:“我是你爹!逆子,我是你親爹!”
霍南呵呵一笑:“所以,你若死了,我會為你收尸……想要再多,卻是沒有了。”
張協氣的呼呼直喘,霍南隨即轉身,走到了李進忠面前。
李進忠如今就是在數著日子等死,反倒整個人都放開了,道:“很好,又是一個大義滅親的,你主子就吃這套,你這個投名狀,繳的好!繳的好啊!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比你爹聰明!”
他瘋瘋巔巔的沖他直比大拇指。
霍南理都沒理他,他直接從包袱中,取出了兩個靈牌,道:“你向我阿娘阿姊,磕十個響頭。”
李進忠呵呵一笑:“他們也配。”
霍南道:“二十個。”
李進忠道:“你以為……”他忽然噎住了。
他死了,妻兒還在。
他猛然收起了所有的神情,死死的盯著他。
霍南亦毫不退避的直視著他。
半晌,李進忠終于還是爬起來,走到門邊,猛然跪下,然后就一個,一個的磕了起來。
一直準準的磕了二十個,磕的額頭見血,他才站了起來,一甩亂發:“跟著這樣的主子,也好,也不好,你若是好人,但凡她不死,她就會護著你。但,一點點行差踏錯,她就會親手要你的命。”
他詭笑著看她:“就算你官兒做的再大,又有什么意思?”
霍南冷笑一聲,抱著牌位,又放在了張協面前。
張協緩緩的道:“看在血脈相承的份上,幫我照應你弟妹。”
霍南道:“我姓霍。”
張協咬牙切齒:“你就不怕我告你忤逆不孝?”
“隨便告。”
張協怒道:“早知今日,當日我就該打死你!”
他仍舊很平靜的道:“你沒機會了。”
張協怒氣勃發,罵天罵地,霍南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直接拿起牌位就要走。
可他真的要走了,張協卻又怕了,他顫聲道:“良兒,你回來,為父知道當日是為父做的不對!為父悔了!你去求殿下!你去求求殿下……”
霍南頭也沒回,與林弗建擦肩而過。
林弗建已經在這兒站了許久,句句都聽在耳中,也總算是明白了,這一回是栽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