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擁擠,那人把燈籠舉的高高的,狀似無意的挑下了她的面具,燈籠的光恰好映在她臉上,是一張平凡中透出幾分清秀的臉,十分陌生。
那人隨即連連道歉,晏時玥哼了一聲,不高興的拉著霍祈旌的袖子,霍祈旌拍背哄她,兩人就拉拉扯扯的走了。
走出幾步,霍祈旌把面具摘下來,戴到了她臉上,也就在這個時候,兩人迅速的對了一個眼色。
等他們回去的時候,影衛也過來回報:“是褚寧遠。”
晏時玥訝然。
居然是褚寧遠?她還以為會是朝上的人。
不過想也是啊,她們去驅儺大會本來就是臨時起意,連明延帝都不知道,其它人應該也想不到,所以這人應該就是臨時起意。
幸好她也防備了這一著,在兩人臉上衣著上都做了偽裝。
霍祈旌低聲道:“此人有勇有謀,在那些人中又有威望,我會想辦法將他收歸我用。”
晏時玥點了點頭,一邊道:“你說他是怎么看出來的?”
霍祈旌想了想,道:“手。”
晏時玥看了一眼自己受傷的手:“那你說,他是因為‘吳七’起疑,還是單純懷疑是你我?”
“吳七,”霍祈旌道:“他一定懷疑你就是吳七,如果單純懷疑是你我,與他有什么關系?他為何要來查?”
晏時玥對自己的演技有充分的自信:“說不定他是受人指使呢?平時他是不可能看出來的!”
他就這么看著她。
她瞪回去:“難道不是!我演的哪里不像了!”
不是她吹,她生平最自信的就是演技了,聲音、動作是絕對不女氣的,這時候又穿甲胄,身量也是看不出來的,臉上,她都不惜扮丑,在右頰邊弄上了類似疤痕愈合的一道紋理,就算熟人仔細看都未必認的出來。
霍祈旌毫不留情的道:“小、瘦、矮、每天中午都在我那兒吃飯。”
晏時玥:“……”
還真是鐵證如山。
不過倒也無所謂,一個人被特殊對待,可以有很多理由,這一個排除了,旁人自然會腦補其它的。
她不再說話。
已是夜半,福園里點了大火堆,一伙護龍衛正歡脫的繞著火堆跳舞,不時的把竹子扔進火里,噼啪直響。
她伸手抱住他胳膊,他立刻小心的捏住她手腕,把她的傷手托在手里。
她道:“來這兒這么久了,還是頭一次跟你一起過年呢!”
他沒說話,只伸手,輕輕摸摸她的頭,半晌才道:“以后每年都可以一起過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他嗯了一聲。
她就用極低極低的聲音唱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后,坐著搖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里的寶。”
大過年的,衙門都未開印,但羽林軍的日子仍舊如常,該當值還得當值。
巡完了宮,她就找了個地方打坐。
衛所的漢白玉柱子,柱頂是平的,也就一個碗口大,她現在可以穩穩的坐上面,一個時辰不帶晃的,雖然這對于青未了等人來說就是入門,但她覺得特別帥,所以每天都會找一根柱子坐。
隨便挑了根柱子,忍著冷擺好姿勢,旁邊不時有腳步聲傳來,還能聽到隱約的說話聲。
“那小駝子又犯病了。”
張恒道,“我最煩的就是他了,裝模作樣……”
她現在在軍.二.代里頭有一個光榮而響亮的外號:小駝子。
她以一已之力,吸引了戰爭販子張恒所有的注意力,天天不懟她幾句不算完,而張恒也成為她學武的最大動力……她準備等霍祈旌一點頭,就去打敗他!
“寧遠,聽說霍將軍府一份年禮沒收,一份年禮沒送,還真是長安城獨一號。”
一個沉穩的聲音應了一聲:“嗯。”
“你說說他天天鎖著大門,啥意思啊?”
“人家老婆都快死了,哪有心情弄這些。”
“呵,真要是殿下死了,我看他還怎么風光!”
褚寧遠淡淡的道:“霍家本來就風光,他有軍功,又是這樣的性情,皇上自然愛用他。”
張恒道,“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褚寧遠斥責他:“你少惹他,你不是他的對手!”
“不是又怎么樣,他堂堂將軍,我就不信他好意思來打我!再說了,”他嘿嘿一笑:“不是還有你么!”
褚寧遠道:“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張恒道,“又沒打過,你怎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我看那個兔兒爺沒多大本事,什么萬軍奪旗,都是吹的吧!不就是為了尚主的時候好聽點兒么!”
褚寧遠沒回答。
便有人岔開了話題:“阿恒不是說今年要成親了?”
“成甚么親!”張恒道:“一想到就煩。女人一個個膩膩歪歪,哭哭啼啼,哪有打架痛快!”
然后一伙人開始說都城里哪家的小姐長相如何……說的熱鬧非凡。
晏時玥無奈的張開了眼睛。
那個地方是衛所的茶水房,又暖和又有茶喝,他們那伙人,經常過去,墻有一個明顯的弧度。
但是她沒想到,她坐的這個柱子,正好對著這個弧,居然有一種喇叭收聲般的效果,離這么遠,把他們的私語聽的清清楚楚。
看著他們終于叨叨完出來,晏時玥縱身上前,施了一禮:“褚校尉。”
褚寧遠還沒說話,張恒就道:“喲,這不是小駝子么?”
晏時玥沒理他,看著褚寧遠,褚寧遠道:“何事?”
她道:“借一步說話。”
張恒道:“你有什么詭計?一看你賊眉鼠眼的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叫寧遠干什么?”
她仍舊沒理他,褚寧遠問:“為何?”
她道:“教你一個乖。”
這句話,在衛所絕對是挑釁,張恒當時就炸了,大怒道:“你個小駝子,這是不想活了?!來來來,爺爺教你個乖!”
褚寧遠也挑了挑眉,然后慢慢的走過來,晏時玥比了個請的姿勢,褚寧遠就跟著她過去了,她比了比剛才她坐的柱子:“請坐。”
張恒繼續吠。
褚寧遠看著她,她一臉的“愛坐不坐”。
然后褚寧遠就真的縱身坐了上去,道:“請指教。”
“沒什么好指教的。”晏時玥道:“我說了教你一個乖,你在這兒坐一刻鐘,運氣好的話,就明白了。”
她轉身就走了。
張恒怒道:“你這死駝子……”
他一腿掃過來,晏時玥輕輕巧巧的躍起讓開,指著他道:“衛所私斗,亂軍謗軍,依律當斬!”
張恒鼻孔虬張的怒道:“你算什么玩意兒,敢斬老子!老子今天非得教訓教訓你!”
瞧,這就是她為什么討厭他了。
不止是因為天天吠吠吠不停,關鍵是,他爹動不動就出來“十七禁律”,一副道貌案然的架勢,大旗扛的賊溜,但是別人一說,他就跟特么被扒了祖墳一樣,氣的不行,好像這十七禁律只有他家能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