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們談情說案四處閑逛的時候,都城里并不太平。
明延帝離開第二天,都城中就八百里加急,送來了四皇子的折子。
歸州百姓狀告歸州刺史李華徇私枉法,其子李清奪田殺人。
這李華是什么人呢?
他是先先皇后,也就是太子生母李皇后的堂兄,論起來太子應該叫他舅舅。
李皇后死去之后,明延帝感傷之下,對李家加了一些恩寵,但因為那時明延帝初登基,能做的事情還不多,之后李家后代成才的也不多,在都城漸漸變的不起眼,比較成器的族人,就是這位堂兄了。
李華身上有個從五品縣男的爵位,外放之前,與太子的關系也是很不錯的。
而這個案子,證據確鑿,是李華之子李清,其妻家中有茶園的生意,但當地有個姓劉的茶商,意外發現了一種新茶,因此生意遠遠超過了他們。
李清便帶著人,要買這些茶農的土地,茶農知道這些新茶能賺錢,自然不賣。
之后起了沖突,一個茶農被打死,李清的人想用錢壓下此事,誰知道對方執意不肯,去縣衙告狀。
然后就是常見的官官相護劇情了,那家人一路告上來,用刑死的,被人暗中打死的,最后居然只余下了那家的老母親和小孫子,但卻很是硬骨頭,硬是一路告了上來。
當然,要不是四皇子知道了,提前派人暗中保護,這一對祖孫也是保不住命的。
案子就是這么個案子。
本來應該交給大理寺處理的,卻不知為何到了刑部。
其實四皇子知道,要對付太子,不該再用這樣的方式,這會讓明延帝想起之前林黨與金黨的手段,那樣,縱然對太子不滿,對遞上這案子的他,也會不滿。
但他如今襄理刑部,他只能用這種方式。
關鍵是,這個案子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他只保護了那對祖孫,并引他們來了刑部,其它什么也沒做。
正因為是真的,遞上去之后,才能叫太子左右為難。
避嫌吧,李華可以說是太子亡母僅余的親人了。
正因為是生母,又已經去世了,才會如此為難,哪怕是皇后的親人,都不必這么為難。
可要插手管吧,事情惡劣,一動手便是拉數個官員下馬,偏這些官員,相當于都是看他的面子。
怎么處理都不對。想必十分煎熬。
奏折八百里加急發過去,然后再八百里加急的回來。
四皇子打開奏折的時候,嘴角都是彎著的,然后下一刻,他不能置信的張大了眼睛。
奏折上,清清楚楚,竟是太子的筆跡!!?
四皇子不能置信的連看了好幾遍,喃喃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長隨呂青垂頭道:“奴才打聽過了,自進入行宮之后,皇上大半的時間都待在小殿下的長樂殿中,所有的奏折都是太子殿下處理的。”
四皇子愕然:“所有的?”
“據說是的。”
四皇子愕然良久,又把奏折打開,奏折上,太子的筆跡批示:“查實按律處置,大理寺、都察院通閱。”
也就是說,這件事情交給刑部去審訊,給出處理意見,只需要把結果告知一下大理寺和都察院即可。
太子批示的,太子沒有叫他把案子移交大理寺,也沒要叫三司會審,就如同一個普通的民告官案子一樣,從從容容的吩咐他去審,然后因為告的是刺吏,所以要把結果通告大理寺和都察院。
四皇子把那一行字,掰開了揉碎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太子如果要撇清,怎么也應該表示一下,例如說一句此事性質惡劣,從重處罰,又例如表示此事我不知情,處理也不要顧及我,等等。
太子如果要回護,那更應該多說幾句,例如什么糾紛需要嚴加核查,之類的,暗示他打各打三十大板……
可他就是十分中肯又平靜的說了這么一句。
這叫他著實想不通。
就這么短短的一句話,四皇子來回看了好幾遍。
然后他悚然一驚。
這是“君”的口吻。
在這件事情上,他是站在上位及為公的位置上的,這不止是沖著這件事情,也是在察看他。
但這樣一來,為難的就是他了。
本來太子去了行宮,這個時間鬧出這樣的事情,太子才會來不及反應。
可是這樣一來,就等于是他,四皇子,他在皇上、太子不在都城時,處理了先皇后的族人!里外不是人!
四皇子一瞬間就覺得背上爬滿了冷汗。頗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太子照例叫人抄錄了折子內容及批示,放到重要的那一邊,等著明延帝回來看。
陳允信道:“殿下當真不管?”
“不管。”太子淡聲道:“做下這種事情,該死!身為孤亡母的族人,不謹言慎行,反倒仗勢欺人,孤身為人子,第一個不能容。”
陳允信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恍然點頭。
太子頓了一下:“此事,四郎自會公正處理,而在此事之上,公正就意味著嚴苛,四郎不是玥兒,玥兒想做晏青天,想做巨富,都可以,無欲則剛。但四郎若是做了晏青天……呵,再想下來,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不是他要逼他,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只能往晏青天的路上走。
可是公正,哪是這么容易的?
晏時玥襄理刑部,公正無私,滿朝樹敵,險些喪命,但她不在乎,又有明延帝的全心維護……但四皇子有什么?他一旦走上晏青天之路,就是與他所圖,背道而馳!辛苦到頭,不過是一“能吏”爾!
此時,河道鎮的錫畫鋪子中。
晏時玥轉了一圈兒,簡直眼花繚亂,而且雖然錫不值錢,但錫畫還真挺貴的,動不動一幅幾百兩。她懷疑這家店根本就賣不出去,所以才要送的。
回頭時,卻一眼看到了一個男子的畫像,那畫中男子樣貌俊美,一身甲胄,正伸手要去拿旁邊兵器架上的長槍。
晏時玥只覺這畫氣勢奪人,越是走近,越覺得彬彬如生,忍不住伸手,往那畫像上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