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是四皇子的生母。
她平時從不出頭,極少開口,人前與四皇子也不親近,看著冷冷淡淡與世無爭似的。
但就從五皇子身邊的太監夏備,以及刁難郭浩的大太監于游,就知道她絕對不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反而心思挺多,手也伸的挺長的。
晏時玥進了臨華殿,賢妃遙遙便站起相迎,覷著她的臉色,殷勤道:“福晏來了。”
賢妃的長相十分精致秀美,看著卻有幾分憔悴之色,眼下濃濃的青影,似乎心事重重。
晏時玥便坐下了,賢妃招呼人上茶,又道:“我叫人做了酥酪,味兒倒還甜潤,福晏可要用些?”
“不用了,”晏時玥客氣的道:“娘娘應該知道,我不愛跟人客套,有什么事情找我,直說就好。”
賢妃一個遲疑。
然后她便擺手,令宮女太監退下。
晏時玥淡定的坐著,就聽賢妃低聲道:“今日請你來,其實我猶豫了很久,左右為難,已經幾夜不得好睡了。我素來知你做事干脆,為人正直,從不拘于流俗,故此……我這話才敢說出口,還望你不要怪我才是。”
晏時玥點了點頭。
賢妃又囁嚅許久,才一閉眼,續道:“這些日子,四郎所為,我心中極不贊同。我知道我這話大逆不道,故此,唯有對你,我方敢說……四郎他,雖是我的兒子,但他若有不臣之心,我第一個不容他!”
她咬牙拉住她手,“福晏,你若有需要我效力之處,我愿聽從你的命令,或者傳什么消息,或者說什么話,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全聽你的!”
晏時玥直驚的張大了眼睛。
她怎么想,也沒想到,賢妃居然會對她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她被震驚的,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心里有一萬句話想說,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要先說哪一句!
半晌,她才終于擠出了一句話:“他可是你的親生兒子!”
就在那一刻,她真有幾分替四皇子心寒。
不管他做什么吧,親媽在背后捅刀子,這真的是……沒有什么話能形容她的心情了。
賢妃卻是慘然一笑:“你不知道,四郎這個孩子,他……我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我的小六,是被他親手害死的。”
晏時玥輕輕吸了口氣,看著她。
賢妃低低的道:“四郎與小六,全都是我的親生兒子,并無什么遠近之分,但他卻親手殺了小六!他那時才五歲!人人都說他不懂,連皇上也說他不懂……可是在那時,我看到過他的樣子,他的眼神,只是我那時并沒有想到,但是事后,我屢屢回想,都驚的冷汗泠泠!”
她淚珠滾下來,劇喘了幾口,才又道:“他也許并未多想,他也許只是在爭奪母親的寵愛,可是我一想到他就這么冷靜,這么堅決的害死了他的親弟弟,我就覺得可怕!我害怕!”
她抑不住的抽泣起來:“可是,我已經沒了一個兒子,我又怎么能再失去一個兒子呢?所以我只能咽下這件事,我要保住我的兒子,我不能叫他背著一個兄害弟的罪名!我什么都不能說!”
她且哭且道:“可如今,我只是一個全無見識的后宮女子,我都知道他這是在癡心妄想!可是他與我關系冷淡,根本就不聽我的話!我怎么都勸不了他,我不想看著他萬劫不復!我晚上一閉眼,就看到他身首異處!”
“我思來想去,沒有人能幫我,我沒有辦法,我只有來求你……我只望能幫著你,早一點打醒他,在他還沒做下什么不可原諒之事之前,就打醒他!阻止他!我只求留下他的命,哪怕一輩子沒什么差使都好,只要活著就好!”
她翻身跪下,攀著她的膝蓋:“殿下,求你了!求求你!”
晏時玥久久無言。
蘇軾曾道: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是否,便是這樣的心情??
晏時玥緩緩的道:“抱歉,我幫不了你,你若有此心,還是多與四兄聊聊的好。”
她抽身讓開她手:“失陪了。”
賢妃哭倒在地。
晏時玥走出很久,還能聽到她壓抑的哭聲。晏時玥加快步子,走出了大院兒。
也就在那之后,賢妃慢慢的收聲,直起了腰,臉上的悲傷,漸漸被不安所取代。
她……信了嗎?
她會怎么做?她這么做是不是太冒險了,會不會弄巧成拙?
晏時玥一路慢悠悠的走著,若有所思。
琳瑯推著孩子走了一大圈回來,剛好在院門口碰上她,晏時玥剛彎腰看了看孩子,就見有人急匆匆跑了過來,卻是太子的貼身大太監王朝卿,迅速附耳說了幾句。
明延帝從回來就開始忙,直到此時,才空出手來處理太子少傅劉松成彈劾太子一事。
本來這種事情,就是一筆糊涂帳。
如今太子名譽洗白,劉松成反正當時也沒拿出什么證據,只需要自承糊涂,這件事兒,明面上就過去了,當然太子之后不可能再跟他親近,但也沒有權利罷免他,等明延帝找個由頭罷免了就好。
至于他為什么要彈劾,這個慢慢再說,明延帝也許都不會去干涉。
但沒想到,明延帝一問,劉松成當場跪地行了大禮,指天誓日的表示,他確實親眼看到了太子行文不尊亡母諱,口口聲聲,“臣不敢欺瞞皇上、臣以身家性命擔保,臣所言句句是真!”
這,就一下子僵住了。
要知道,“傅”相當于半師,不管他做了什么,太子都不能出面指責他。
而明延帝,這就好像是他給兒子請的老師一樣……他在這件事情上也不便多說,不可能公開幫著太子。此事原本應該是一件劉松成知趣的事情,可他梗著脖子非要不知趣,就非常棘手了。
旁邊諸臣紛紛勸說,“想必是劉大人看錯了。”
“沒有!”劉松成道:“我沒有看錯!我敢對天發誓!”
“劉大人先起來,慢慢說。”
“不,今日之事,沒有結果,我將長跪不起!”
這就比較麻煩了。要知道,明延帝絕對不可能承認太子“行文不尊亡母諱”的,這種不孝的罪名絕對不可能放到儲君頭上,可是不承認,他就不起。
這就是在將皇上的軍。
局面一下子就僵住了,明延帝神色冷肅,滿場靜的針落可聞,幾個官員紛紛交換著眼色,急的不行……要怎么把這事兒圓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