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明延帝自己都戴,因此眼鏡在朝中迅速風靡。
太后即便困于深宮,也不止一次聽說,相爺造出來的眼鏡多么神奇,連耄耋老人戴上,眼前都瞬間清楚了,又能看書寫文章了。
明延帝有一回來請安時,都是戴著眼鏡來的,笑問:“母后可戴了?是否十分神奇?”
太后強笑道:“哀家又不看書做文章,要那么清楚做甚!壓的鼻子疼,早叫人收起來了。”
早知如此,怎么都不該毀了!
太后暗暗懊惱,又生怕出事,急安排人出宮,叫暗暗的買副眼鏡備著。
壽嬤嬤道:“太后娘娘,今兒是世子爺的頭七,奴婢愿替太后娘娘,送世子爺一程。順便買眼鏡回來。”
福嬤嬤驚詫的看了她一眼,完全不懂她為何要主動提起這種事。
太后娘娘倒是面露感慨:“你想的周到,那你就順便跑一趟吧,代哀家送送這孩子。”
壽嬤嬤施禮:“是。”
福嬤嬤看著她的背影,只覺如同醍醐灌頂一般。
怪不得南綏伯府玻璃之事后,她的態度忽然變了。怪不得世子爺傳出死訊之后,她的情緒明顯不對……甚至,怪不得太后一直如此掛念這個侄子,襲爵的弟弟家里也有一大一小兩個侄子,怎么不見太后多么掛念?
只除非,有人在耳邊不住的提及,暗暗的說些好話。
南綏伯世子好色好酒,長的卻是英俊非凡,而壽嬤嬤她們三人,年紀都是剛過半百,比世子也就大了三五歲,難不成當年,兩人竟有些首尾?
福嬤嬤心中駭異,面上強撐著裝做無事。
壽嬤嬤知會了皇后,悄悄出了宮。
皇后自然要悄悄派人跟著。
壽嬤嬤先去了南綏伯府,送上了太后賞的帛金。
雖是太后母族,但畢竟敗落了,祭奠的人并不多,如今只是頭七,就更少了。
壽嬤嬤一到,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哭的什么似的,壽嬤嬤也是面露哀凄,在靈前跪下就要施大禮。
伯夫人驚的當場站了起來:“嬤嬤,萬萬使不得!”
壽嬤嬤眼眶泛紅,道:“都是自己人,夫人不必多想,我之前代太后娘娘的禮數,已經盡到了,當年我初入宮時,世子爺救過我,如今他……我為自己,多施一個禮,也算是謝了世子爺的恩情。”
她這么說,伯夫人就不好阻止了,雖不知有什么恩情,如今也不好細問。
就由著她拜了四拜。
壽嬤嬤眼中直欲下淚,又強抑了,起身安慰了一番伯夫人,這才離開,然后就回了家。
宮里老嬤嬤,老太監,很多都喜歡收義子,找個孤兒收為義子,為他娶媳婦,將來老了出宮,也好有人贍養,死了之后,也有人幫忙摔盆。
壽嬤嬤叫了兒子過來,叫他去玥坊買一副眼鏡。
兒子不一會兒就回來了,道:“玥坊的人說,眼鏡現在不賣,只給朝中大員試用,而且兩個眼晴的度……什么不一樣,反正每個人的眼睛都不一樣,得一個一個的配,不能隨便買。”
壽嬤嬤倒是一愣。
然后她急急追問:“可知道什么人買了?”
她兒子搖了搖頭:“不知。”
壽嬤嬤十分無奈。
她收的這個義子十分老實,本來這樣才放心,可是這么一來,差他出去辦事也不方便,不知變通。
壽嬤嬤只得回去復命。
太后沉吟許久,便召了南安侯夫人,也就是太后襲爵的弟媳過來。
隔了兩日,南安侯夫人悄悄把眼鏡送了進來。
太后試著戴上,確實覺得清晰了不少,但戴了不大會兒,就覺得雙眼窩都漲突突的,頭也直發暈。
但她還是強撐著戴了兩日,請安的時候,猶夸贊皇后:“你穿的這是新繡樣?倒是光鮮的很。”
皇后笑著謝了。
太后與皇后說笑了幾句,一轉頭看到淑妃,又皺起了眉頭:“淑妃這是何意?哀家還沒死呢!就穿上素服了?”
淑妃只能跪下請罪。
她昨日穿了件***,太后說道:“哀家一時沒看清,還以為是新進宮的小姑娘呢,淑妃也該莊重些才是!”
前日穿了件醬黃,太后道:“淑妃這衣裳,竟跟哀家昨日吃的菜一個顏色。”
總之,太后就擺明了看她不順眼,甚至懶的另外找一個理由。
淑妃毫無辦法,只能垂頭跪著。
皇后和諸妃說笑幾句,便紛紛起身,也無人與她搭話。
直到她們走了許久,太后才道:“淑妃怎么還跪著?是哀家忘了,快起吧!”
淑妃恭敬謝恩,咬牙站起來,這么一跪,就足有一個時辰,起身的時候不由晃了一下。
太后連連搖頭,摘下了眼鏡:“淑妃,你這是對哀家不滿了?還是說,你跪不得哀家?”
淑妃只能再次撲通跪下:“臣妾不敢!”
太后冷冷看著她。
淑妃身在妃位,已經多少年沒吃過這樣的苦了,咬了咬牙,忽然道,“太后娘娘的眼鏡,莫不是下頭人弄錯了?臣妾聽聞只有朝臣的眼鏡才會刻‘忠’字,為何太后的眼鏡,竟也刻了忠字?”
太后的臉色猛然就變了。
下一刻,她冷然道:“淑妃眼睛倒尖!”
淑妃低頭,太后冷冷的道:“退下吧!”
淑妃謝恩,起身,一瘸一拐的退了出去。
太后一把抓起眼鏡細看。
如今的技術,太小的螺絲不能量產,所以眼鏡腿前端并不細,上頭會刻一些鏤空的字和花紋,例如朝臣是“忠”、太后是“慈”、明延帝是“明”、“盛”之類的。
但太后之前對此畏如蛇蝎,哪里會細看?
她根本不知道鏡架是不一樣的!
連淑妃都看到了,皇后有沒有看到?明延帝有沒有看到?她可是戴著眼鏡見過明延帝的!
有心要叫了商部的人來,把鍋栽到他們頭上,可是當時用那個東西的時候,是明延帝親自帶著來的!
太后一時額上沁汗。
而淑妃,一離開慈寧宮,把手搭在宮女肩上,神色也頓時變了。
她猜著,應該是當初的偷梁換柱叫太后知道了,而偏偏世子又死了,故此太后才記恨上了,可勁兒磋磨她。
但,這話她不會說出來,太后也不會說出來。
至于眼鏡,她早就看出來了,畢竟跪著的時候,正好能看到太后膝頭,太后一垂手,就看的清清楚楚。
她之前未說,不過是覺得這中間有蹊蹺,不愿惹事上身,可如今……再不說,就要叫她磋磨死了!
至于太后會不會報復,呵,一個關在屋子里,除了身份高貴什么都沒剩下的老太太,怕她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