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燕安大軍開拔。
五萬人大軍在燕安王的帶領下,前往遼江支援。
而整個燕安地區的政務和軍事,全都轉交到了燕安王的幾位叔伯兄弟手中。
燕安地兵力一下變空,燕安王室亦不踏實,只得開始招兵,吸收早先退伍的軍人重回軍營。
短期之內,他們只勉強湊足了兩萬兵力分布于各處要塞。
人手捉襟見肘。
他們清楚,除去原本剩余的五千多精兵,湊來的隊伍只是紙老虎。他們只希望遼江戰事早日結束,王爺世子帶軍早回燕安。
此時,朝廷的第二筆物資糧草也準備就緒,開始運往前線。
而到三月底的時候,整個京畿地區,包括京城都是流民一批接一批。
先是陜地大旱的流民已開始進入了相對富庶的京畿地討口飯吃。后是因為東北方向的戰事,流民經過一個多月,已慢慢流散到更為安全的內陸地區。
京城的乞丐一下多了不少。
榮安的善堂也早已人滿為患,善堂周圍架滿營帳,收容著這些難民……
難民一多,治安便容易不好。
兩日后,內閣下令城門衛,京城內不再收容難民。
而遼江地區匯集了十幾萬兵力和幾十萬因為家園被毀南撤之人,糧草壓根不夠用。于是朝廷只能加大支援的同時,也只得暫時性答應遼江王請求,想法子暫時安置遼江地撤出的難民。
北城郊外被設置了難民營,只幾天功夫便收容了近兩萬人。而這還只是開始,無疑,接下來的日子,若能得勝連連還好,若非,那難民還將越來越多。
官員富戶,前朝后宮都開始了捐款捐物。
國庫糧倉勉強準備出了第三撥糧草,眼看見底,于是,京畿地一個個糧庫被緊急調用,五湖四海糧食都開始往京城運。
糧價上漲了。
榮安不安更甚。
多虧了她這幾年除了江南糧地產出,一直都在存糧,否則按眼下糧價,若靠她自己買糧,善堂怕都堅持不到十天半月。而難民當前,有朝廷出面,榮安也便做起了縮頭烏龜,沒再拿糧出來。
因為她擔心,按著前世走向和眼下狀況,糧價怕是還得漲。
她的糧藏得深,原本是安全的。可此刻往外運糧,萬一被誰瞧見,直接被搶了又或是被朝廷征用,她上哪兒哭去?保險起見,她與其他人一樣,捐的是銀兩……
遼江地兵力眼看充足,韃子也似乎畏懼,開始偃旗息鼓。遼江地這幾日再無壞消息傳來,這讓所有人都舒了口氣。
可大伙兒的心尚未全定,三月三十,燕安卻是傳來了消息。
三天前,燕安王大軍離開才兩天,在往西去的絲綢商路上,三大商隊的貨物全被搶了。總價值逾五萬兩貨物。
是留存的韃子部看燕安地兵力空虛,所以趁火打劫了。
燕安原本防衛線就長,此刻人手不足,自是漏洞百出。所以那些靈活機動的韃子騎兵幾乎一打一個準。三次打劫,韃子部出動的兵力皆不超兩千人。
半天后,又有奏報,還是燕安來的。
韃子們見燕安軍反應遲緩,兵力不足,直接蹲守幾條商路,做了攔截障礙,或搶或勒索。燕安組織了兩次圍剿,雖小有成效,但只有一次將韃子打潰敗,另一次則由于兵力人數和實力的弱勢,付出了五百性命犧牲的代價。
信是燕安王之伯親手所書,老頭洋洋灑灑數千字,直接將先帝和太祖太宗全都搬了出來,言辭里邊透著不滿,警告皇帝韃子秉性便是得寸進尺,此刻燕安兵力不足以攔截他們,別說商路守不住,就連燕安土地也很難防守。
他言辭誠懇,強調了商路的重要,是數以千萬計大周子民的生存來源。一旦失守,不但容易激起民憤,就連大周也可能將面臨腹背受敵的狀況。
他請皇帝允許,調回燕安精兵兩萬人,保家衛土……
朝堂又吵起來了。
有人覺得燕安兵確實不該全部用作支援,也有人覺得能滋擾燕安的只是韃子殘軍不足為懼,燕安說不定是故意夸大其詞想要保存實力……
虞博鴻在朝上,一字看法未表,只暗暗觀察皇帝。
他也想知道,皇帝究竟是怎么想。
“燕安王主力大軍已經行至半路,算時間,先發的兵力應該也快到地方了。這個時候回頭,時間全耗在半路了。”
皇帝在看著眾臣七嘴八舌了一陣后盤弄著手中念珠幽幽開口。
“行軍打仗,最忌什么?軍心不穩!燕安王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孤注一擲,此刻這消息若胡亂傳出去,豈不惹人胡思亂想?再調回精兵兩萬,燕安王定心憂燕安。人在遼江心在燕安,這仗不用打,就已經敗了。
朕以為,韃子或原本打的便是這樣的主意。故意騷擾燕安,說不定也是為了逼迫燕安撤出兵力以緩解遼江壓力……”
皇帝說的有道理,立馬有官員出來應聲附和。
“皇上所言極是。此刻遼江戰事吃緊,萬不可冒半點風險。燕安雖說兵力不足,但韃子在燕安附近應該也留不下多少人!”
這一句,正是皇帝想要的。
大家都會算賬。
韃子將主力軍全都放在了遼江,并已攻占不少土地。他們九成以上的兵力都在遼江,那么在燕安附近留存的基本也就是些烏合之眾。遼江到燕安西邊商路,距離太遠,他們兵力不可能隨時抽調,相互照應。所以燕安兵力雖看著空虛,但不會有大危險。
即便沒有回撤,燕安也是為了大局,忍一忍,熬一熬的事。
但是,韃子此刻能去燕安占便宜,大周何嘗不能去找韃子算賬?或去燕安……走一遭?
不少朝臣也是同樣想法。與其讓燕安軍回撤一部分,不如朝廷出兵去燕安,幫著收復失地,痛打韃子。
“前一陣不有人一直抱怨朝廷不出力,逼迫燕安出兵嗎?剛好可以消除此謠言。也可以讓燕安兵知道,朝廷與他們同仇敵愾。”
“朝廷一貫不被韃子放在眼中,不如好好教訓他們,以振朝廷雄風。”
“朝廷在燕安地的威信不足,這次幫忙驅韃,剛好可以收割一波威望。”
很多朝臣都參與到了其中,覺得這是良機,萬不可失。
虞博鴻則依舊在偷偷打量正點頭有此意的皇帝。
這主意事實是皇帝先提的,他也不確定皇帝此舉此意是真為了大局著想,還是為了將兵力滲透去燕安。
真要出兵燕安,肯定能大獲全勝,且這仗是容易打的。畢竟燕安來信也只要了兩萬兵力回撤。再結合遼江王對韃子的兵力分析,估計燕安地面臨的韃子不超過萬人。否則他們也不會每次都是千人偷襲。
想來也是因為好打,所以皇帝這想法才更堅定。否則按著此刻朝廷兵力,皇帝不可能如此膽大。畢竟,前一陣光是支援慶南,便已前前后后從京畿地調走五萬多兵力。
虞博鴻也不由考慮到先前女兒所提,這出兵容易收兵難。
朝廷在燕安打贏之后呢?
皇帝可還會讓那些兵力回來?韃子這次將面對兩塞聯軍,戰事之后,實力必然下落。那么到那時,大周還需要燕安嗎?
換而言之,燕安要做之事,大周自己就能完成,那還要他們做什么?到時候,撤塞之舉自然而然就完成了……
虞博鴻心頭亦是籠上了一層憂慮。
眾臣正順著圣意七嘴八舌。
皇帝終于正式給出了他的決定:他要應燕安所求,派遣太子,即興王帶兵前往燕安,剿滅韃寇,還燕安子民一方安定,還西行商路以清凈!
朱永興傻眼了。
啥玩意?耳朵里進蟲了?
自己?打仗?
先前讓他批奏折,雖用的不是畫筆,卻也是支筆,此刻讓他拿刀?他能做什么?他騎馬都還不如小他十八歲的十二弟呢!更別說是領兵指揮和殺敵了。
“父……父皇……”
他的頭剛要晃起來,卻是收到了皇帝凌厲看來的警告。
朱永興只得訕訕閉嘴,可手卻是一陣顫抖。
皇帝看在眼里,又是一聲長嘆。
他只得伸手,招呼了長子上前幾步來:
“父皇知道你沒有行軍打仗過,所以心下沒底,覺得不能勝任。但你放心,父皇會給你最好的將軍輔佐你!你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和歷練!你以后要登基,這是你人生最重要的一段經驗,去積累下,對你大有好處。”
皇帝又壓低聲音:“不許反駁,這是朕送你的機會。不會有危險的。你就是去鍍金,明白嗎?”
皇帝對這個兒子真是煞費苦心。
長子不管是在能力,魄力,觀察力和執行力,甚至是帝王所需的心性上,都比早先的朱永昊差了太遠。不管是朝臣還是百姓,私下里自然常常會將兩個太子拿來做比較。其實時至今日,許多人都還是認為朱永昊比朱永興要適合這個位置太多。
皇帝只能盡力幫兒子籌謀了。
沒辦法,最近的他越發覺得力不從心。
他這咳疾已經一年半,斷斷續續一直沒好透。朝政繁忙,他著急上火。兒子們接連出事,他肝火郁結。一樁樁事,就這么一直壓著他。
他上幾月迫御醫給他開虎狼之藥時就逼問過,他的病會如何發展。院首是自己人,沒有遮掩,告訴他,若能遵醫囑,那么至少還能有三年時間。
三年?太短了!
宏文眼下還不到十歲,即便自己撐到三年,宏文也擔不起朝政。所以興兒……他還是得給宏文至少擔上三五年吧?
而皇帝心里更有數的是,御醫說的三年,已是往好了說。最近的他老是夢見元后,他還夢見過他的父皇,他的泰兒。他知道,他的時日恐怕無多了。
所以他又逼問了御醫,若按此刻他的狀態發展,會是多久?
答案是一年。
一年?
夠嗎?
當然不夠!
所以他只能在這一年內竭力為兒孫多做點什么了。
興兒這個太子還不足以服眾,他需要自己的勢力,自己的人手,需要有底氣,需要有民眾的支持,需要口碑、贊譽和聲望。
出征,是最好的辦法。對外,則是最好的手段。
殺虜,便是積累聲望和口碑最好最快的途徑。
而兵權和軍威,則是眼下的朱永興最最需要,最最寶貴的東西。一場仗下來,那些兵力和人手,就是他的部下了。皇帝打算將這些兵力都給他。等他將來繼位,即便別的地方不夠強悍,也一樣能用武力來鎮壓!
所以,這是皇帝所想到最好的辦法。
“太子!朕對你給予厚望!為了大周,為了朝廷,為了百姓,你就該擔起身為太子的職責!”皇帝一錘定音,沒給朱永興說不的機會。
“臣愿請命,協助太子殿下驅除韃虜,平定燕安韃子!”虞博鴻下跪請命。
他想去。他必須去。
他覺得他若不去,對不起女兒女婿。他若去了,或還能平衡將來局勢。萬一將來皇上有別的想法,他在那兒,會好辦許多。
可他,萬萬想不到……
“虞愛卿主動請纓,果然是我大周棟梁!但內憂外患,虞愛卿還得守在朝堂,朕才更安心啊!放心,協助太子之人朕已有打算。”
皇帝竟然拒絕了虞博鴻。
虞博鴻傻了。
他與燕安王已成親家,他去最合適。而皇帝身邊親近的幾員猛將都已出征,輪也該輪到自己了不是?……
皇帝決定,派出協助太子的,是他的親衛衛長高昂。
皇帝,竟是寧可將自己的親衛衛長派出去帶兵。可親兵衛長,何時有過出征先例?
虞博鴻一下明白,皇帝就是不愿他這個與燕安已有關系之人前往。
這一點,是不是恰好證明皇帝對燕安是真的有所圖?果然……皇帝有要替興王蕩平所有的亂子,包括掃除燕安隱患的念頭?虞博鴻很難不這么想。
呵,皇上雖還不至于懷疑自己,卻也擔心一旦涉及近一步,自己會擋路吧?
虞博鴻也覺得,該做點什么了。他自己倒是無礙,畢竟虞家開國功勛,幾代傳承,只要不犯大罪,基本撼動不了。但女兒和外孫已是燕安人,處境確實危險,怎么也得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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