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正暖,和煦無風,位于東昊邊境的藥王谷內草木蔥蘢,生機勃勃。
地處楚涼交界綿延起伏雄偉壯闊的太白山脈到了昊涼邊境就基本到了盡頭。藥王谷就是太白山脈位于涼國、南楚、東昊三國交界處的一處山谷。
太白山地形復雜,海拔落差大,因此植被種類眾多,各種珍惜動物出沒,古來便是醫者和采藥人的天堂。
藥王谷是群山中凹進去的一個山谷,三面是高山,東面谷口低矮,出去便是東昊廣闊的平原。東昊國土的最東面便是茫茫大海。
從東昊平原吹來的水汽到了藥王谷便被太白山脈阻斷,而凌厲的北風則被高山阻擋,因此藥王谷終年云霧環繞,水汽充沛,溫度合宜。谷內百草爭發,其中有很多珍貴的藥材,故此被當地的百姓稱為藥王谷。
藥王谷中間有條清澈的溪水蜿蜒而過,溪水旁有間簡單的小木屋。木屋干凈整潔,顯示這里有人居住。
藥王谷西北側山腳下的林地邊緣。一個纖細的人影跌跌撞撞從茂密的林中晃了出來。
那人頭發散亂,衣衫血跡斑斑,腹部用衣衫扎了好幾圈,此刻已有血跡滲出。一張瓜子臉被汗水、血水、泥灰糊得看不清容顏,唇色煞白,看起來極為狼狽。原本明如秋水的雙眸如今也已經眼神散亂,黯淡無光。仔細看還能看出精致的五官,原本應當是個美人胚子。
那受重傷的美人便是伏夔王幼妹,芳齡十八的昭華公主獨孤華。
干歧被攻破后,一支五百余人的精銳隊伍護衛著十幾個皇族子弟浴血突圍而出,那些皇族子弟皆是少年兒童和年輕女子,獨孤華便是其中之一。
這隊人馬沖破重重包圍和追殺,進了太白山脈。入山后,借助地形,總算略得了一些喘息之機。但在聯軍緊咬不放的追殺中,死的死,散的散。獨孤華帶著剩余的十多護衛,沿著太白山脈往東逃竄。
到了東昊邊境附近,追兵已稀。剩余的三個護衛攔住最后的十余個追兵,讓獨孤華繼續逃亡。
獨孤華失血過多,腹部傷口開始惡化,兼之已經兩日未曾進食,此刻的獨孤華,已是強弩之末,全靠一口氣支撐。
獨孤華看到木屋,心中一喜,她已經兩天水米未進,眼前的木屋讓她看到了生的希望。只是她實在太過虛弱,還沒走到木屋,獨孤華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獨孤華迷迷糊糊中,仿佛感到有人在處理自己的傷口,有東西喂進了自己的嘴巴。
廝殺、吶喊、鮮血、殘肢、烽煙、殘垣、追兵、刀光,夢境中各種幻象走馬燈一樣地變換,時而又如漆黑不見底的深淵,忽冷又忽熱,昏沉中獨孤華不知道睡了多久。
當她睜開眼時,眼前一個二十余歲的年輕人正在給她腹部的傷口換藥。這個傷口位于下腹部,此刻衣衫敞開,腹部肌膚正暴露在年輕人眼前。
獨孤華大驚,血氣一下子涌入腦子,一巴掌向年輕人甩去,另一手拉攏衣服,拼力想坐起來。
因為激動,一陣天旋地轉,獨孤華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
年輕人摸了一下浮出一個手掌印的臉頰,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語說:“都傷那么重了,發燒發那么厲害,還這么彪悍,真是不一般的女子。”
年輕人看著美麗少女被拉上的衣衫,臉紅了紅對少女說:“對不住,你這個傷口很深,而且沒有得到及時醫治,已經感染發燒,不得不馬上進行處理。我是大夫,并非登徒子。救死扶傷乃醫者本份,此乃不得已之舉。得罪之處,姑娘見諒。”
言畢,心里感覺舒服了點,方打開少女衣衫繼續上藥包扎。
又不知昏睡了多久,獨孤華再次醒了過來。此時已近傍晚,天色開始暗下來,屋內光線很暗。
這次醒來獨孤華感到清醒了很多,忽冷忽熱的感覺沒有了。獨孤華想起身,腹部的傷口受到牽動,痛得她發出一聲低吟,不得已繼續躺在床上。
獨孤華扭頭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小木屋的情況。木屋里現在沒有人,這讓獨孤華略松了一口氣。
小木屋陳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簡陋的小桌子,一個幾層的木架子,上面有些瓶瓶罐罐,大包小包藥材,有一些還晾在簸箕里。
獨孤華猛然想起一樣重要的事物,趕緊摸向自己的胸口,只見那樣東西還好好地貼身掛在自己胸口,獨孤華又松了一口氣。
然后獨孤華想起了上次醒來時那個年輕人幫自己上藥的情形。
獨孤華掀開被子打開衣衫,看到自己的傷口被細致地包扎好了,繃帶上散發出一股好聞的藥味。身上其他幾處小傷,也已經被上過藥,包扎了起來。
獨孤華拉攏衣衫蓋上被子,怔怔地發了半天呆。
吱呀一聲門響,一個年輕人拿著一碗粥走了進來。
獨孤華醒過神來扭頭一看,正是上次幫自己包扎的人。
年輕人看到獨孤華醒了過來,腳步頓時一停,尷尬而又謹慎地說:“姑娘醒啦,我給你熬好了稀粥。既然姑娘醒了,就趁熱吃一點吧。”
言畢,年輕人將稀粥放到桌上,又點亮了桌上的油燈。隨后過來想幫助獨孤華起身。
年輕人本有點猶豫不敢伸手,看獨孤華并沒有任何表示,就一手小心地扶起獨孤華,另一手將自己的一包衣服塞到獨孤華后背,將獨孤華略微墊高。
獨孤華默然無言,微微把頭轉向內側,避開年輕人的視線,但是對年輕人的舉動卻沒有任何反抗。
年輕人拿來稀粥,細心地吹涼后喂進獨孤華嘴里。一邊喂,一邊向獨孤華解釋目前的情況。
年輕人名叫陳清溪,是位大夫,精通醫術,尤擅治療外傷。太白山有很多療傷圣品,所以每年他都會抽空來藥王谷住一段時間,采集藥草,有時候也會進到太白山深山里采藥,有時候就去藥王谷附近的村寨里向當地人收一些藥材。
三天前他在谷里救下獨孤華,發現獨孤華傷口已經腐爛化膿,而且引起了高燒,就不顧男女之防立馬將獨孤華帶回小木屋施救。
陳清溪一邊說,獨孤華一邊默默聽著,原本警惕的心情,隨著陳清溪的述說略略放了下來。
陳清溪笑說:“幸虧姑娘遇見的是我。姑娘傷勢嚴重,若是遇見別人,怕是救不回來了。如今姑娘的燒已退,人也已經清醒過來,說明已經過了最危險的時候,只要好好修養一段時日便可恢復。只是……”
陳清溪說到這里,忽然有點猶豫,說不下去了,表情帶著點憐憫。
見陳清溪話語停頓,獨孤華狐疑地轉頭看向他。屋里頓時一陣尷尬的沉默。
正當獨孤華忍不住要開口詢問時,陳清溪卻轉移了話題:“尚未請教姑娘芳名。為何會在此處,為何會受此重傷?”
獨孤華按先前想好的口徑回道:“奴家名叫古雁,住在附近山里。家人均已過世,奴家一個人生活。前幾日在山里遇到一伙強人,奴家拼死逃了出來。逃的時候不分東南西北,不知如何到了這邊。幸得大夫相救,古雁感激不盡,來日當銜草結環報答大夫。”
陳清溪聞言深深看了獨孤華一眼。獨孤華從干歧突圍時便換上了普通百姓的服裝,但款式看得出是涼國服裝,而且她姿容美麗,氣質高華,雙手并無老繭,不像山里村姑。
但他沒有多問,頷首道:“救死扶傷乃我醫者天職,古姑娘無需介懷。古姑娘遭遇著實可憐。只是如今姑娘傷重,還需節哀,保重身體,多多休息,待痊愈之后再做打算。”
獨孤華(現在應該稱之為古雁)聽得陳清溪并未起疑,松了一口氣,然后猶豫了一下,尷尬地欲言又止:“前次……對不住……”
言畢蒼白的臉上飛起一片紅暈。
涼國民風開放,并無其他三國那么嚴格的禮法,女子也多豪爽。但當時的情景,涼國再少禮法約束,獨孤華再大方,對一個少女來說,也是很羞恥的事情。若是換成東昊的節烈女子,怕是受不住上吊都有可能。獨孤華磊落大方,雖然羞不能抑,卻也恩怨分明。
聞言陳清溪也尷尬不已,趕緊轉移話題:“無妨,無妨。姑娘現在雖然醒了,但是傷勢仍重,且先躺下休息一會,過會我給你拿藥喝。”
古雁聽到躺下休息四個字,又臉一紅,困窘起來,看看木屋,看看陳清溪。
見古雁的表情,陳清溪也有點窘,指指放在一旁的鋪蓋說:“你睡床上,我睡地下。姑娘放心,清溪對姑娘絕無非分之想。這里只有這么一間屋子,情勢所迫,還望姑娘擔待些。待姑娘痊愈后,清溪絕不會跟任何人說起此事,破壞姑娘的清譽。”
古雁紅臉微微點頭,算是認可。古雁雖為女子,但相當務實,無可奈何之事,她便不再多想。
這夜古雁入睡前,睜大眼睛盯著屋頂,感懷著亡國的凄涼,思念著亡故的家人,擔心著被四處追殺的國人,滿心痛苦。
古雁,孤雁,如今,自己真如一只孤雁,不知該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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