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幸虧你給我下了帖子,不然我都快累死了。”黎玥從桌子上端著茶,連著喝了好幾口。
“這是怎么了,倒像在外面奔波了幾天幾夜一樣。”沈黎忙提起茶壺親自替她續上,又將點心挪過來放在一邊。
“還不是各種宴禮鬧的,你看我這張臉,都快笑僵了。每年逢中秋、冬至、過年,我都煩的不行。”樓玥揀著小薯餅一口一個吃了,重重的嘆了口氣。
“你在王府,上頭又只有王爺一個長輩,偏偏還是八輩子在軍營不回家,怎么知道我們這些在一般人家當媳婦的痛苦。我婆婆還算體恤人的,沒叫我每天一大早就去她跟前立規矩,你是沒見薇兒,比我還苦命。”
“薇兒?”
“就是秋三奶奶,鐘愿的媳婦。”黎玥吃完手里的點心,用帕子擦干凈手,又喝了一口茶,這才舒服的吁了口氣。“她雖是旁支,但樓家規矩少,在家里也是嬌生慣養長大。偏偏她那婆婆,自詡是名門貴女出身,一言一行都要按著她說的規矩來。每日天不亮做媳婦的,就要親自去伺候婆婆梳洗、用飯。”
“你是說荀夫人?”沈黎想起那日看到的荀夫人,倒是有些驚訝。
“是啊。”黎玥點點頭,義憤道:“你說若論禮數,咱們那邊難道還不如這邊嗎?可我也從沒見過哪個禮數妥帖的人家,弄出這種做派來的。向來只有刁鉆刻薄的家里,為了為難下面的人,才會扒拉著這些酸腐規矩不放。這荀夫人往常我見著都好,沒想到私下里竟然也是那種人。要不是我前日碰巧趕上了,薇兒還瞞著我呢。”
她倒豆子一樣,將一肚子氣說完了,這才想起了正經事。“怎么突然想起約我來府里,我本還想著過幾日等松快些了,約你去菊園吃螃蟹的。”
剛剛黎玥進來,沈黎就已經讓青杏將周圍服侍的人打發了出去。這會見黎玥終于問起了,不由也鄭重了些許。“我也不知道這事情找姐姐來,唐不唐突。只是我初來南域,能放心說得上話的也就姐姐一人。所以少不得,只能冒昧一二。”
黎玥一聽便知道,沈黎要說的絕不是什么閨房里的閑事,忙把之前的散漫去掉了幾分。“你有什么為難的,盡管直說就是。我若能幫上一二自然傾盡全力,若不能,到底比你先來兩三年,總多些打聽的地方。”
“好,我不跟姐姐客氣。”沈黎點點頭,也沒多做扭捏和試探。“我想問問云家十三年前的事,姐姐知道多少。”
“十三年前……”黎玥沉吟了下,突然睜大眼睛看向沈黎。“你是指云家三爺那件事,還是是指云家和顧家關系突然轉向冷漠?”
“兩件事情都要。”沈黎猶豫了下,接著道:“我遇到了些事情,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姐姐來的比我早,所以想請姐姐幫我參詳一下。”
黎玥低下頭認真回憶了下,方才抬頭道:“當年的事情,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只不過我來南域前,長輩們都特別叮囑過我,不要交惡云家。開國八大姓,你聽說過嗎?”
沈黎的眼睛閃了閃,“當然。”
“我們家如今雖然都走的是文官路線,祖上卻也是從真刀實槍的沙場上闖下來的。當年八大姓,魏、陸為尊,容家為謀,顧、謝、黎、孟、徐分領文武兩班,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可惜權力摧人心,再好的感情也禁不起時間的折騰;現在陸家做了閑散王爺,容家退隱,剩下的主疑臣驕,到如今刀光劍影,哪還有半分當年太祖建國、八姓同盟時的意氣風發。”若說黎玥剛剛進門時的抱怨,是生活中日常的小發泄。那么到了此刻,卻已經是情真意切的感嘆了。
“你別看我們黎家如今還在朝堂占有兩分之地,實際也是岌岌可危的緊,都只是表面風光罷了。這些年陛下一直在扶持新貴,尤以沈家、傅家、郎家為重中之重。新貴要上位,老輩的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取代;這種時候不進也要進,否則就算上面不動手,自己這邊遲早也要亂。沒有誰,是心甘情愿當墊腳石的。”
沈黎默然,黎玥說的很平淡,但她卻能從中聽出那里面的刀光劍影與血腥緊迫來。想到容叔叔曾經對八大姓的評判,她不由也跟著嘆了口氣。
這世上,名利富貴可謂是很多人一生之求。能像容家一樣,從容利落的退隱,百個人里面找出一個已經是稀罕,更何況是已經享受了一切特權階級便利的老家族。
“我說的有點遠。”黎玥似乎有些意識到自己跑題,忙回過神笑了笑。“我之所以類比八大姓,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覺得云家與當年的容家,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容家退的從容,云家退的倉促而已。”
“你剛剛問我,當年云三老爺出事是否有內幕。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因為我了解的也很模糊。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在這件事之前,樓家和顧家還是很泛泛之交的關系。三老爺出事后,我公公星夜趕去了陵州,在那里呆了四天才回來,從此再沒派人去過。外人都以為云三老爺傷殘之后脾氣古怪,不想再見昔日朋友。可是很有意思的是,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樓家開始親近顧家。更準確點說,是開始親近世子。”
沈黎眼睛一亮,她仔細看了黎玥一眼,對方點了點頭。
“很有趣吧,樓家也算在青州扎根幾十年了。雖然不像顧、云、衛、鐘四家一樣權勢熏熏,但在南域也算的上僅次于這幾家的幾個新貴之一。在這之前,他們的當家人很少會在明面上站隊哪一家。據聞老王爺當年還曾笑言,假若兩家第一個孩子是一男一女,就定兒女親家。但卻被樓家老太公當場拒絕,直言王府的門檻太高,怕邁出邁進不方便。”
沈黎看著黎玥笑,嘴角的酒窩跟著一道深深窩起,惹得黎玥探過來直接伸手戳了戳。
“你看,這世上多少事都是注定了的。你家這位隨便當年一個決定,你們如今就不是一對了。”黎玥說著又撇了撇嘴,“不過也不一定,以朝廷的德行,說不定會將你送過來做側妃。到時候,又是一出嫡庶紛爭的好戲。”
沈黎紅著臉去拍她,“你接著說,好好地怎么轉到這個上面了。”
“還說什么,剛剛那些還是我大伯特地拎出來跟我說的。你也知道,咱們這些家族,多少四處會放些人。不過也不是每一個地方都能滲的進去,有些也只能在邊邊角角打轉。總之我是不打算問你,具體想要知道什么。我只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反正若你覺得事情于我有礙的,你就提點我一聲;沒什么關系的,就不用知會我了。我本來的使命,也就是在樓家站穩腳跟,有一席說話的身份。這點托福,已經辦到了。那些大頭的事情,你別跟我說,我是一萬個不想知道。我這個人沒什么志向,最會隨遇而安。只要不關生死,那是能不動腦絕不動腦。用我舅公的話說,有點小聰明,但當不了大事,所以不能往京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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