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用帕子簡單擦了臉,淑慎公主神態又恢復了平日的克制。
吉靈靜靜看著她——淑慎公主的意思,雖然還沒完全說出來,但也已經很明白了。
她是指望著吉靈去皇上面前幫忙勸說。
吉靈思忖了片刻,才輕聲道:“聯姻和親,這是大事,你們皇阿瑪既然有此決定,定然是再三權衡過利弊。”
淑慎公主眉眼低垂,道:“娘娘深得皇阿瑪寵愛,這后宮里,也只有娘娘的話,皇阿瑪能聽進幾分,若是娘娘能幫和惠妹妹這個忙,淑慎在此謝過娘娘大恩!”
她說著就站起身來要行禮,吉靈連忙扶住她,道:“來,淑慎公主,你別急,先坐下。”
淑慎緊緊握著吉靈的手,嗓音里還帶了一絲童音,懇求道:“宸嬪娘娘!和惠妹妹原是該和我一起過來的,只是她實在打不起精神……”
吉靈點點頭,道:“你不必說了。”
她輕輕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在椅子上。
淑慎仰頭看著吉靈臉上的神色,又瞧了瞧旁邊的兩只錦盒,便暗暗十分后悔——沒把躺在床上、郁頓不起的和惠公主硬架過來。
要人家宸嬪娘娘幫這么大一個忙,你自個兒人卻都不露面,叫什么有誠意?
吉靈在殿中踱了幾步,回頭對淑慎道:“淑慎公主,你雖與和惠公主同年,卻這般照顧她,為妹妹的事奔走來此,也實在是個好姐姐。”
淑慎公主畢竟年輕,聽了這話,眼睛里便閃了幾分光芒出來,人也抬起了頭,笑道:“若是宸嬪娘娘不棄,以后我也帶著三妹妹玩耍!
她說到這兒,眼中神色暗了暗,又道:“只怕三妹妹能走能跳的時候,我也已經不在紫禁城中了。”
吉靈并沒接話,接著方才的話頭,往下柔聲道:“你與和惠公主都想到來找本宮,這便是對本宮的信任。只是茲事體大,本宮若是瞧見了合適的機會,自然會從旁問問皇上的心意,看看有沒有可能……”
吉靈說到這兒,忽然眼神閃了閃,道:“和惠公主若是不想遠嫁蒙古,可否想過求求皇上,居住在京城的公主府?畢竟皇上看著怡親王的情分,想必也是有望的。”
淑慎公主連連搖頭,見殿中只有宸嬪娘娘貼身的兩個大宮女,便低聲道:“和惠妹妹并不只是畏懼遠嫁,她是壓根兒就不想嫁給皇阿瑪給她挑的額駙!”
吉靈一怔,下意識就道:“不想嫁皇上給她挑的額駙?”
她腦中一轉,就問淑慎道:“和惠公主可是有……”
淑慎公主訕訕道:“應該是沒有。”
吉靈一挑眉:“……應該?”
淑慎公主滿臉通紅。
等到淑慎人走了,碧雪就低聲道:“主子可別管這檔子事,和惠公主從前,也未曾怎么往咱們這兒來過,以后若是遠嫁去了蒙古,更是難以回紫禁城,您若是為了她的事兒,惹惱了皇上,可實在是不值得!”
七喜在旁邊也道:“是啊!主子,滿蒙聯姻,公主和親,這可是大事,中間不知雜了多少利益,盤根錯節,您可千萬別趟這渾水!”
吉靈從桌上盤子里拿了一顆小小酥,送進口中,慢慢道:“誰說我要趟這趟渾水了?我自有分寸。”
七喜和碧雪聽主子這般說,對視了一眼,都放下心來。
吉靈走了進暖閣里,瞧著三公主已經在小床上睡著了——小孩子的世界總是這樣,無憂無慮,一秒入睡。
她看著女兒的側臉,不自覺臉上就掛上了慈母笑,伸出手輕輕拉著三公主的小手。
三公主的手在睡夢中,無意識地握緊了額娘的一根手指頭。
希望息兒將來能在最美的年華里,得遇良人,夫妻恩愛,白頭到老,萬事順心。
吉靈輕輕在心中道。
養心殿內,光線漸漸地暗了下來,終于到了黃昏時分。
御前太監將龍案兩側的赤金雕龍燭臺點的通亮,殿中漸漸一片片明亮起來。
蘇培盛輕手輕腳上前來,本來是小太監侍候茶水,他卻將皇帝面前的茶水端了下來,又道:“皇上,三阿哥下午來過。”
胤禛提在奏折上的筆尖一頓,抬頭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蘇培盛輕聲道:“是皇上與幾位軍機大臣商量要政的時候,也就是晌午之后。”
他說到這兒,瞧著皇上的臉色轉淡了幾分,又輕聲道:“皇上議事前吩咐的,無論任何人,不得打擾。奴才便請三阿哥等了等——結果三阿哥不到半個時辰便先走了,說改日再來給皇上請安。”
他這么說完,便小心翼翼地瞧著皇上臉色,卻見皇上凝神望著面前云湖山水青玉筆架,半晌淡淡道:“知道了。”
蘇培盛聽見這“知道了”三個字,心里松了松,端著手里的茶盞,就輕手輕腳退了下去,待得剛剛轉過身,將手中茶盞交給伺候的小太監,便聽皇上道:“召容答應來養心殿。”
蘇培盛手中動作一滯,轉頭望著皇上,悄聲笑道:“敬事房已經在外面候著了,還等著皇上翻牌子呢,那今晚就記容答應的檔?”
桌案上的燈花猛地竄了起來,爆出一片裊裊的輕煙,殿里的沉水香悠悠地散開,是經年累月,纏綿不絕的冷香氣。
胤禛眼皮都沒抬,面色冷淡,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不必”
蘇培盛揣摩著皇上的心意,就有幾分明白了,點頭道:“奴才這就出去安排。”
他出去了,殿外的長廊里,敬事房的陳太監還在候著。
蘇培盛伸手在半空中虛點了點容答應的牌子,又對他折了折大拇指,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不必記錄在檔。
陳太監答應著出去了。
深夜,胤禛終于批完了折子,站起身來,依舊身姿挺直,待得到了養心殿后殿,便聽太監來報,道是容答應已經在燕禧堂等著侍寢了。
胤禛聽了不悅,冷冷道:“誰讓你們把她放置在燕禧堂?”
那御前太監心中一驚,連忙磕下頭去,道:“奴才該死!奴才舉措不當,請皇上恕罪!”,心中卻戰戰兢兢又是不解:妃嬪侍寢,從來便是在燕禧堂,將容答應安排在此處,又有什么錯處了?
他磕頭了半天沒聽見動靜,抬頭便見皇上已經向前走了一大截了,只冷冷的拋下一句話來:“讓容答應進來,伺候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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