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容華

第六百一十八章 驚天(四)

你不是裴婉清,你是裴婉如。

輕飄飄的話語鉆進耳中。

混沌的腦海里猶如一道閃電劈過,然后是聲聲雷鳴。

裴皇后整個人都僵住了,嘴唇不停顫抖,想張口說什么,卻一個字都擠不出口。她以裴婉清的身份活得太久了。久的她幾乎已經忘了自己是個傀儡替身。

她根本不是裴婉清,她是裴婉如。

六皇子看著面色慘白的親娘,心中洶涌的酸楚和痛苦沒有化作眼淚。

這等時候,哭有何用?

“娘,”六皇子的眼睛泛著紅,聲音嘶啞:“你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裴皇后又動了動嘴,想說話,口中忽然失了聲音。

六皇子情緒太過激動,渾然不察裴皇后的異樣。

他以為裴皇后是不想說,眼睛愈發紅了。他略略低下頭,和裴皇后對視:“你為什么不說?莫非是難以啟齒?還是你不想告訴我真相,想永遠將我瞞在鼓里?”

“如果不是永安侯說破了這個隱秘。你是不是打算永遠瞞著我?”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裴皇后淚水洶涌而落,眼前迅速模糊一片。

她奮力地張嘴,可嗓子失靈了,她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母子兩個的情緒都太過激動,甚至連推門聲也沒能驚動兩人。六皇子不自覺地俯下身子,固執地尋求一個答案。

裴皇后淚落如雨。

程錦容滿面倦色地推門而入。

之前的兩個時辰,她再次為宣和帝換血。輔以施針和湯藥,宣和帝差點沒了的那口氣,又勉強續上了。此時正在昏睡中。

她放心不下裴皇后,也放心不下六皇子,明明該去休息了,還是硬撐著過來了,沒想到,一進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程錦容反手關門。

重重的關門聲,終于驚動了六皇子和裴皇后。

裴皇后身體痙攣顫抖,哭得不能自已。

六皇子轉過頭來,眼睛赤紅,猶如不慎落入陷阱被傷的小獸,傷心又絕望。看著程錦容的目光里,沒了昔日的親密無間和溫暖,而是痛苦和懷疑。

程錦容心如針刺,痛不可當。

“程太醫,”六皇子一字一頓:“你當日搬離永安侯府,考進太醫院,進宮為母后治病。一步一步,走得穩當順遂。是不是因為,你早就知道,母后才是你的親娘。”

程錦容用力閉了閉眼睛,將淚水逼了回去。睜開眼時,眼神已經恢復鎮定。

“是,”程錦容簡短地應了一個字。

六皇子紅著眼,繼續追問:“從見我的第一面,你就知道我是你的胞弟?”

程錦容看著六皇子的眼睛,點了點頭。

六皇子用力眨眼,目中水光被逼退:“所以,你和母后也早就相認了。只是,你們都瞞著我,不愿讓我知道實情。因為,你們想令我登上儲君之位!”

不是這樣。

元辰,不是你想的這樣。

裴皇后大急,顧不得擦眼淚,伸手攥住六皇子的衣袖。待六皇子轉頭后,裴皇后才驚覺,自己張口時依然沒有聲音。

“母后也無言以對了,是不是?”

這個驚天之密,實在太過沉重太過難堪,如一座山壓在少年單薄的肩頭,似要將他徹底壓垮擊潰。

六皇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是本能地口出惡言,憤怒地想傷害所有人:“母后全力支持我爭儲,也是為了權勢在握。待日后,我登基坐了龍椅,母后就是宮中太后。再無人能和母后爭鋒,母后的真實身份也就永遠被埋藏。”

“殿下!”程錦容皺著眉頭攔下六皇子的話頭:“你這么想,太過偏激了。娘娘是真心為你著想……”

“還有你,”

六皇子迅捷轉過頭來,目光尖銳冷厲,刺得人目痛心更痛:“程錦容!你費盡心思進宮,到底為的是什么?”

“你對我的好,是真情還是假意?”

“你一直鼓勵我做太子,也是為了給你自己保命吧!你犯下欺君大罪,欺騙我父皇,欺騙了世人,這是要滅族的死罪!母后要保住秘密,你要活命,要榮華富貴,所以,你們合力欺騙我。將我當成了棋子!”

“我真是太天真了!我以為,你們都是真心待我。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程錦容的眼睛也紅了。

不是因為哀傷,而是因為憤怒。

“元辰,你給我閉嘴!”程錦容咬牙怒喝一聲:“你驟然知道娘娘的真實身份,心中震驚,我可以理解。可你不能因自己的傷心難過,就肆意出言指責,傷害真正在意你的人。”

六皇子扯了扯嘴角,扭曲的笑容里滿是自嘲和譏諷:“在意?程錦容,你說錯了!這世上,根本沒有人真正在意我。”

程錦容也怒了,目中閃出火焰:“眼下一團亂象,皇上和娘娘都未脫離險境,宮中內外都要你撐著。你一味自怨自艾自苦自憐,我說什么你都聽不進去。”

“也罷,你想知道,我就什么都告訴你。”

“當年,我娘和我爹是一對恩愛夫妻。他們原本在臨安過著神仙眷屬一樣的日子,我是爹娘唯一的女兒,他們愛我如世間至寶。”

“裴婉清臨盆時難產,生下一雙兒女后,就臥榻不起。她自知時日無多,唯恐一雙兒女不能安然長大成人。而永安侯裴欽,也不愿錯失權勢富貴。”

“二皇子和壽寧公主需要親娘,裴家需要一個皇后。”

“所以,他們算計到了我娘的身上。我娘自幼相貌生得像嫡姐,人在重病后,常年養病,相貌有些微的變化,也不惹人矚目。只要用心遮掩,就不會被人察覺。”

“他們兄妹,定下這一李代桃僵偷天換日的妙計。很快設下陷阱,騙我爹娘進京。支開我爹后,就將我娘軟禁在裴家。以我為人質,逼我娘做裴婉清的替身。”

“我們母女被迫分別,我自小就以為自己親娘早逝。我爹也被他們算計去了邊關。我們一家三口,被逼著骨肉分離。”

“這一分離,就是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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