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水井胡同,也沒有尋著半點兒機會。
葉辛夷沒有看身后,也知道那男人半點兒沒有放松地緊盯著她呢。
一路走過了兩條胡同,經過一條斜街,前面便是耳朵眼兒胡同了。
她一直沒有半分異常的舉動,哪怕是老虎,也有打盹兒的時候,這個時候,便也該是他最松懈的時候了。
而她的運氣不錯。
胡同口有吵嚷之聲,有一家門前,不知在吵些什么,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那家人的門,亦是大敞著。
葉辛夷本就時刻準備著,瞧見了,哪里還會猶豫?
當下,便是發足奔了過去。
一邊嚷著“怎么了,怎么了”,一邊擠開人群往門里去。
那些人被鬧了個莫名其妙,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往里去了,轉過頭來,又有人往里擠,便以為是來幫忙的,當下便是推攘起來,“當真是想動手嗎?那好啊,要打便打,誰怕誰?”倉促間,竟是半點兒沒有察覺后面這人穿著一身足以讓平民百姓嚇破膽的官服。
“錦衣衛辦案!閑雜人等,速速讓開!”在瞧見小丫頭往里跑去時,男人便已察覺到不對,只是,那丫頭居然動作極快,她人又小,在人群之間穿梭,甚是靈活,反倒是他,被擋了下來。
他不愿多作糾纏,立刻拿出了令牌,一聲厲喝。
人群登時一寂,那些反應過來的人,白著嘴臉,瑟瑟發抖跪了一地。
他卻顧不得其他,三兩步穿過人群,進了那家院子。
可是......
最壞的結果,還是出現了。
那院子,是普通的住家,沒有后門。可是,他親眼見著奔進門來的小丫頭,卻已是不見了蹤影。
他沖進院子,沒過一會兒,又沖了出來,站在胡同口,望著四方交錯縱橫的胡同,手上用力一揮,臉上的平靜被稍稍撕裂了一條口子。
然后,又拔足撿了這個院子后的那條夾道,追了出去。
而此時,離著耳朵眼兒胡同不遠的一條胡同中,葉辛夷正在飛也似的逃竄。
她方才沖進院子,便是一刻不停,借著混亂和墻邊的一棵柿子樹,三兩下爬上了墻頭,跳了下去,便是一刻不敢耽擱地拔足狂奔。
直到出了宣南坊的地界,她卻也不敢大意,又到熱鬧的大街上繞了一圈兒,確定果真安全了,這才掉頭往三柳街走。
卻也是小心翼翼,一直防著追兵。
回了家,亦是惴惴了幾日。
直到沒有半點兒錦衣衛出動,或是別的什么動靜,她才算是徹底松了一口氣。
只是心里卻對那個兩次撞上的錦衣衛,又多了兩分存疑。
摩挲著枕下那枚令牌,葉辛夷輕蹙著眉梢,五官在暈黃的燭火下,晦暗不明。
蓮色的唇瓣輕啟,好似嘆息般,“是你嗎?”
轉眼,便已是除夕。
這一日,不管老鐵有多么不愿,葉辛夷請了兩次,葉仕安又親自登門了一次,便也抹不開面子,來了葉家,與他們一起過年。
老鐵沒有空手來,還拎了兩壇子酒,“你家那些酒,太淡而無味,今日帶了些好酒來,過年嘛,也應應景。”
葉仕安見了老鐵,只是笑著,并不多話。
迎了他進堂屋去。
葉辛夷和葉菘藍一邊忙著準備大飯,一邊笑望著棉簾子掩住的堂屋口,想了想,招手交代葉川柏將年前買好的點心和糖果,端了進去,并讓他在里頭照應著。
誰知,東西送了進去,葉川柏卻是被攆了出來。
葉辛夷皺了皺眉,這兩個人,不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嗎?不讓葉川柏在里面,能說些什么?
正在疑慮時,堂屋內卻是傳來一聲喊,葉川柏就在近旁,連忙進去,片刻后,卻又鉆出簾子來,悶聲對葉辛夷道,“阿姐!爹讓你進去,有話問你!”
說著,還朝葉辛夷使了個眼色。
葉辛夷心下了然,倒沒有怎么驚慌,神色自若解了身上的圍裙,交代了葉菘藍將水燒著,一會兒等她出來,水滾了,便可以下餃子了。
然后,她擦了擦手,從容地掀開棉簾子,進了堂屋。
葉菘藍和葉川柏對望一眼,前者更是滿臉的憂慮,是了,點心!定是那盒子從江南來的點心被爹爹發現了。
這一回,葉菘藍還真猜對了。
葉仕安確實是為了那個攢盒的事兒才叫了葉辛夷進去。
這會兒,他正將那只攢盒推到葉辛夷跟前,一雙眼,終于沒了一貫的平和,略有些沉凝地將葉辛夷望著道,“歡歡兒,這個攢盒,從何而來?你有什么事兒瞞著爹?”
“你可別騙爹說,這是你買的,這些點心的式樣,你哪怕有錢,在京城也未必能夠買到。”
葉仕安果然一眼便能認出這是江南的點心。
葉辛夷一點兒也不意外,或許,很多事,雖然她不清楚,可她不是傻子。
或許正因為如此,早在梁申的東西送來時,她便知道早晚有這么一天,所以,真事到臨頭,反倒很是泰然。
或許,也是得益于那一日在宣南坊的經歷,讓她明白,除卻生死,再無大事。
葉仕安問罷,便只是望著葉辛夷,不語。
葉辛夷緩了片刻,便是道,“我確實有一樁事,瞞著爹爹。”
隨后,便是將梁申和他那伙人欺負葉川柏,她為了救葉川柏,露了身手,被梁申盯上,死皮賴臉要讓她教他習武的事兒說了,只是,過程只是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她和梁申別的交集,便是一字未提。
若是牽扯出了她和梁申的生意,那么一大筆錢從何而來,這勢必解釋不清。
而有些秘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說與旁人知道的。
“女兒見他實在纏得緊,又想著左右也要教川柏,便答應了。”
將事情交代完,葉辛夷垂下眼,沉默不語。
堂屋內的氣氛卻是有些莫名的緊張。
就連一向看葉仕安很是不順眼的老鐵也好似有些不安似的,抻了抻身子,看了葉仕安好幾回,嘴上的胡須翹了翹,卻沒有說話。
葉仕安那樣一個素來溫和的人,就這么沉默坐著,一貫平和的雙眼沉黯下來,卻讓人莫名有些喘不過氣來似的。
葉辛夷微微緊了心,卻只是圓睜著一雙眼將葉仕安望著。
良久,葉仕安終于開口打破了這幾乎讓人窒息的沉默,“他給了你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