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老雖老,可這腦子倒還清楚得很,英明!”梁申笑呵呵朝著老鐵一豎大拇指。
老鐵被噎得臉色一青,灰白的胡須一翹一翹,葉家姐弟兩個再忍不住偷笑了兩聲,他回頭狠狠一瞪。
“這臭丫頭當時是贏了你小子兩次,老夫打你,怕你說老夫以大欺小,不過,后來臭丫頭還耍了一套拳,今回,老夫也讓你們開開眼界,娃兒們,都給老夫把眼睛睜大了,別走了眼!”
老鐵話音方落,人便已如大鵬展翅一般,瞬間拔高,如一道烏煙,三兩下,便是沿著近旁一棵柏樹竄了上去。
動作之敏捷矯靈,底下幾個孩子皆仰著脖子往上望。
“這便是輕功了?”梁申問,他平日里所見,皆多是武師,最重力量,這樣的輕巧,倒是見所未見,卻也是聽說書的人說過的。
聽他語氣里沒什么欣羨之色,葉川柏亦然,便知,一來,這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二來,這男孩子,都更崇尚拳頭硬的道理。
老鐵這一遭,怕是走錯了路子。不過,老鐵是她串掇來的,怎么也得幫著他一把。
“你們且看,那柏樹之上的積雪,可有半點兒落下?這才是老……咳師父這門功夫的厲害之處。”
梁申和葉川柏跟著看過去,這才明白了兩分。
是了,那柏樹的枝干筆直,枝丫卻并不粗壯,何況,上頭滿是積雪,哪怕是只飛鳥,翅膀撲棱間,怕也要驚下些落雪來。
老鐵那么一個塊頭,怎么也有百八十斤吧,在那上頭飛來竄去,卻不見半點兒雪落,自然是厲害。
“有了這么一手功夫,哪怕對陣之人,身手比你出眾,卻也幾乎不可能落敗。”打不過,還能跑!
梁申點了點頭,“原是門逃跑的功夫。”
“可別小看了逃跑的功夫,何況,要練成這樣的輕功,內家的功法也絕對要過硬。”葉辛夷說到這兒,雙眼已是亮起。
梁申聞弦知雅,葉辛夷是說,這糟老頭子,果真是個了不得厲害的?
“看來,只要跟著這位老師傅用心學,能夠使得這一手逃跑功夫時,其他的功夫也是差不離了?”
葉辛夷轉頭,見梁申和葉川柏的雙眼都已是燦亮,便知他們已是信服,且對未來充滿了向往,只怕此刻已在描繪自己難逢敵手之藍圖了。
葉辛夷蹙了蹙眉,鄭重交代道,“習武之人,最忌自視甚高,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理。恁是你多好的功夫,若是一著不慎,受制于人,你的敵人,便有的是辦法,頃刻間,讓你形同廢人。”
葉川柏想起,“是啊!我曾聽說過,有那穿人琵琶骨的刑罰,阿姐,可是真的?”
葉辛夷的神色一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只是,不及等到她回答,便聽得頭頂上一聲中氣十足地應聲,“自然是真的。”
卻是老鐵結束了他的表演,從樹梢上,如同一片落雪一般,蹁躚而落。
“如丫頭所說,這世上,多得是讓你有力使不出的手段,挑斷腳筋手筋,下毒用藥,層出不窮。這穿琵琶骨自然也是真的,便是用了勾刀穿過你的琵琶骨,再用鎖鏈從你那骨頭洞里穿過,痛且不說了,傷口沒法愈合,你就是有多少力氣,多好的功夫,也是白費。只是,這樣的手段,多是官府里使得多,江湖中人倒甚少用。”
這些事情,梁申和葉川柏都是從未聽過,自然是覺得新奇萬分,聽得專注。
直到老鐵說罷,梁申才發覺葉辛夷一直沒出聲,轉過頭來,卻是皺起眉,“你怎么了?”
原是葉辛夷不知為何,竟是煞白了臉色,雙眼更是有些空洞,那模樣,怎么瞧都有些不對勁。
老鐵和葉川柏亦是關切望來。
葉辛夷卻已回過神來,木著臉色道,“沒什么。好了,這會兒也開了眼了,應該可以安心跟著我師父學了。師父,耽擱了許久了,咱們開始吧!”
之后,葉辛夷好似一切如常,并再無什么異樣之舉。
只除了,她今日格外的沉默,也格外的用功。
老鐵都是詫異,他交給她的心法,她居然已經自行領悟了大半,不由感嘆了一番血脈的神奇。又給她點撥了一番,她略有所感,之后便是趁著他教導葉川柏和梁申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練起來,好似不知道疲倦一般。
梁申和葉川柏見著,心里感嘆,卻也愈發用功不提。
俗話說得好,本就比你厲害的人,比你還用功,那還了得?
若是再不夠用功,那便永遠都追不上,還會落得更遠。
只是,這樣一來的后果,便是第二日,梁申和葉川柏一動,便是疼得齜牙咧嘴,四肢都好似被人拆了又重組一般,全然不似自己的了。
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倒是老鐵在邊上看著幾個孩子用功的模樣,忍不住自得地捋著他頜下花白的胡須想道,他頭一回教授人習武,便能讓幾個娃兒這般信服用功,看來,他以前實在一葉障目,如何便沒有發現自己竟有為人師者的天賦呢?
回到家中時,夜已過半。
小院內靜悄悄的,葉川柏方才還精氣神兒十足,這會兒卻有些蔫蔫的,腳步都有些拖著,若非在葉辛夷面前強撐著,只怕立時就能倒地。
只是,這強撐也是有極限的,到了自己家,便是再也忍不住,徑自便沖進了房里去。
葉辛夷嘆息一聲,卻是轉頭進了灶房,點燃了火,燒起了水。
這些事情,她如今做來,已是駕輕就熟。
坐在灶門邊,望著灶膛里跳躍的火焰,她的雙眸微微有些迷離,想起的,自然是方才老鐵口中的穿琵琶骨之痛,從旁人口中聽來,再可怖,也只能想象,到底有多痛,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可,如同老鐵所說,痛還不算什么,那種有力使不出,連前程命運,也只能任人宰割的無能為力之感,才是真正煎熬。
那種滋味,嘗過一回,便決計不想再有一回。為此,只能讓自己不斷變強,強,再強,更強!
“這個時辰了,還燒這么多水?”
正在晃神時,卻聽得一聲問,有一瞬間,葉辛夷幾乎被驚得從灶門邊兒跳起來,好歹是忍住了,但還是變了變顏色。
抬起頭來,才發覺自己方才出了神,竟是半點兒沒有察覺到葉仕安何時出了門來,又走到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