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只得嘆息一聲道,“事已至此,這鋪子,還是干脆收了吧!”
“收了?”葉辛夷這一聲卻是讓賀柳枝驚得抬起頭來,接著便是用力搖起頭來,“辛夷,我知道,因為我個人的事兒連累了鋪子的生意,可是……可是這鋪子也不能說收便收……”
賀柳枝果真是舍不得,這也在葉辛夷意料之中。
可她決定了,面色便沉定,沒有半分猶疑,“現在不是生意不生意的事兒,而是那位郝爺絕不會善罷甘休。將鋪子關了,回了三柳街,你和賀嬸子便帶著寶生先出去避一陣兒。”
賀柳枝愣了,就是賀嬸子亦是訥訥,“辛夷,這么嚴重?”關了鋪子還不夠?
“嬸子,你就聽我這一回吧!那位郝爺不賣吳掌柜的面子,便是說,他不懼梁申,只能說明他的后臺極硬。而今日,雖是僥幸暫且逃了過去,卻是撕破了臉的,他若果真糾纏不休,又哪里是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能扛得住的?”
而后,又轉向神色已是灰敗的賀柳枝,“柳枝姐,不是我嚇唬你。跟這樣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而他們想要對付我們,不過碾死只螞蟻一般。我知道你舍不得霓裳閣,可是,說得不好聽些,再舍不得,又哪里比得上性命重要?何況,還有嬸子和寶生呢,你總不希望他們因這事受累……”
葉辛夷緩了緩,才又道,“古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左右如今生意也不好做,霓裳閣關了也沒什么,只要柳枝姐你的手藝還在,往后,機會合適了,咱們再將霓裳閣開起來就是。”
賀柳枝渾身脫力般,癱在那里。
賀嬸子卻是被說服了,神色微動,摟住賀柳枝的胳膊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背,“柳枝,咱們就聽辛夷的,出去躲上一躲,等到這一茬揭過了,咱們再回來,安生過日子。至于鋪子,往后有機會再開。乖啊!聽話!”
賀柳枝的淚啪嗒啪嗒往下掉,葉辛夷不是不能理解。這個霓裳閣,凝聚著她多少的心血,而有賴這間鋪子,家里的境況好轉了許多,而她,亦是找到了自信。這里,是她的立足之本,要舍棄,自然是切膚之痛。
賀柳枝到底只是一個平凡的姑娘,她未曾如自己這般,歷經世事,知曉除卻生死無大事,為了活著,安生地過日子,什么都可以舍棄。
她這般難受,都是人之常情。
可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好在,賀柳枝終于是點了頭,哪怕是淚流滿面。
“可是......我手頭上的幾樁已經接了的活兒怎么辦?”總不能說關就關,這當中還關乎著為人之信。
葉辛夷蹙了蹙眉梢,望向賀嬸子,“嬸子打算暫且避到何處?”
“我們也沒別的地方好去,家去后就讓人捎信去給她舅家,暫住些時日。”賀嬸子道。
賀嬸子的兄長家就在京城西郊三十里地外的傅家村,離得不遠不近。
只是再離得遠些,也是為難了賀嬸子一家。
罷了,總之態度擺在那里,也堪堪有用。
“這樣吧!柳枝姐將活兒拿到你舅家繼續做,待得做好了,我去取。再請了吳掌柜幫忙與那幾位主顧說道,請他們見諒,這衣裳,便在隔壁綢緞行中取便是。”
這也算是折中的善始善終之法了。
賀柳枝點了點頭,神色灰敗,好歹平和了下來,“也只得如此了。”
葉辛夷悄悄松了一口氣,“既然這樣,嬸子你們便先回去收拾東西吧!打點好了,早點兒離開。”
“那這里......”賀嬸子先是點頭,而后又遲疑地掃視了一下四周。
“這里的事兒,你們便不要操心了,有我呢。我這會兒便去隔壁請了吳掌柜幫忙,將能收拾的,都先拾掇了,至于不能動的,暫且等它放著便是,反正這鋪子是自己的。”
賀嬸子聽葉辛夷處處都安排得周到,點了點頭,“也好,也好。那我們便先回去了。”發生了這么些事,賀嬸子到這會兒尚有些心神恍惚,更別提賀柳枝了。她們留在這兒怕是也幫不上什么忙,而葉辛夷更是怕那位郝爺去而復返。
好在等到她在吳掌柜和幾個綢緞行伙計的幫忙下,將霓裳閣中能收拾的,大多都收拾了個遍,而天色也已暗下時,外邊兒還是風平浪靜。
那位郝爺沒有再上門來,也沒有派他的狗腿子來。
想必,她方才打他那一下,著實讓他痛了一回。
沒錯,方才那位郝爺頭上挨的那記悶棍,哦,不對,應該叫做“悶掃帚”,確實是她的手筆。
那樣好的時機,她不渾水摸魚打他一下,都對不起自己啊。
不過,他果真“好運”,否則,哪里能得她揍?
要知道,她上一回揍的人,還是梁申。
那都是多早之前的事兒了。
而她自跟著老鐵習武以來,還從沒有揍過人。這位郝運郝爺,是多么的“好運”啊?
婉拒了吳掌柜讓人送她的好意,葉辛夷踏著暮色余暉,往三柳街回。
明日便是中秋了,這白日便也越發的短了。此時,街上還有人,卻也不多,這個時辰回到家,正正好,是用晚飯的時候。
只是,今日這頓飯怕是吃不安生。
賀嬸子和賀柳枝回去后,必然會與她爹說道起今日鋪子里的事兒,她爹和家里人指不定正怎么心急地等著她呢。
這么一想,她腳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些。
葉家的小院兒在夜幕初降中炊煙裊裊,這樣寧和的煙火氣,恰恰正是她如今極力守護的。
心里微微暖著,葉辛夷翹著嘴角步上了自家鋪子前的石階。
“葉......姑娘?”身后卻是猝然響起一記呼喚。
這個聲音......
葉辛夷陡然一僵,頓了頓后,還是回過了頭。
對街那棵樹葉已經枯黃了大半的槐樹下,果真站著一人。
頎長勁瘦的身形掩在厚實的暗色披風之中,他緩緩踱了出來,徐步走到了石階下,身后氣死風燈幽晃的光線中,映出他刀削斧鑿般的堅硬輪廓,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亦是清晰顯現。
“沈......大人?”葉辛夷掐了掐掌心,已是冷靜了下來。
這位,可不就是已經十來日未曾現身過的沈鉞么?
她還當,他已經對她釋疑了,所以,那日之后,便再沒有出現過。
她本來正要放下懸吊吊的心,將他徹底拋諸腦后,沒想到,他卻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