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他雖然知道,卻沒有挑明,并非刻意要隱瞞葉辛夷,只是他覺得,不該由他來說罷了。
葉辛夷聽得這一句,只是若有所思看著他,倒是未再追問。
默了片刻,她才問道,“不南下了,他們怕是也不會放任我輕松自在吧?”
“這事兒咱們可左右不了。”沈鉞淡笑。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莞爾。
很多事,盡在不言中。
元明街離得近,兩人說話間便是到。
沈鉞勒停馬兒,便瞧見家門口有幾個人。他先一躍而下,后才扶著葉辛夷下了馬車,門口那幾個人便是笑呵呵喊起來,“老大,小嫂子!”
是牛子、皮猴和書生三個。
只是,書生只是拱了拱手,并沒有跟著喊。
葉辛夷也不以為意,見得他們也是高興,“你們來了啊!”
沈鉞本來在第一進是給他們仨留了住的地方的,只是他們幾個卻是去了沈鉞河槽西的那間小院子,說是給沈鉞看房子去了,卻真正只是不想攪擾了這對新婚夫妻罷了。
沈鉞看了書生一眼,眸色微微一黯,“他們既然來了,一會兒就留在家里用晚膳了。”
葉辛夷心領神會,“我知道了。你們聊著,我去準備。”
也算是世事變幻無常,早前,她去沈鉞家時,是牛子他們幾個招待她,這回,她卻已與沈鉞成了一家人,是這宅子名正言順的女主人了,反倒換成了她來招待他們。
葉辛夷與沈鉞交換了一個眼神后,便是先行進門去了。
她一走,沈鉞的面色便是冷沉下來,望了書生一眼,沉聲道,“跟我來!”便是率先邁開了步子,直往外院而去。
牛子和皮猴倆對望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第一進規整成了一般宦官人家的外院,用以招待男客。
沈鉞也像模像樣整治了一間書房。
沈鉞領著書生進了房門,牛子和皮猴兩個則很是識相地留在了外邊兒,就守在門邊,掏出了一套骰盅來,賭起了大小。
沈鉞和書生進了房,便各自撿了一個位子坐了下來,沈鉞一抬手,書生便是道,“你猜得不錯,漢王派往西安府的兵力至多只有兩萬,其余兵力,往西一線布了兩萬有余,以防后路被抄,但尚有五萬余眾的兵力不知所蹤。”
沈鉞的右手抬起,修長的食指輕輕摩挲著鼻尖,“你可是將門出身,依你來看,漢王到底想要如何?”
“你這是故意磕磣我呢?你明知道,我是夏家最反骨的一個。什么兵法,戰力部署,我一概不知。倒是你,既然漢王這頭一步棋盡在你計算中,他接下來是如何布局,你應該也有所猜測,就別賣關子了。”
沈鉞摩挲鼻尖的指尖微微一頓,“如果我猜得不錯,余下五萬兵力已是化整為零,由漢王親自率領北上,欲取道鳳翔,直接繞過西安府東進。”
書生已是徹底驚了,斂了眉心,“這太冒險了吧?就算鳳翔府的兵力不足為懼。但是要拿下一座府城,也不可能沒有半點兒風聲……”
想到什么,他頓了頓,狐疑望向沈鉞,果不其然瞧見他瞇眼笑著,看上去,有那么兩分狐貍的意味。
書生陡然明白了什么。“可是,那不是離榆林很近了?他就不怕若是被人察覺……”書生想到什么,又搖了搖頭,“不……就算被察覺,九邊兵力也不會擅動……”
“你如何知道九邊兵力就不會擅動?”沈鉞笑睞他。
書生這回,直接坐不住了,“騰”一下站了起來,一雙眼幾乎是瞠圓了將沈鉞看著。
“你什么意思?難道說……”
“我什么也沒說。方才那些也不過只是我的猜測罷了,當不得真。到底如何,咱們慢慢看著就是了。何況,與咱們也沒有多大的關系。”
“如何沒有多大的關系?”書生卻是皺緊眉頭,掩不住的不贊同,“那漢王世子可是死在你的手里,若是……”
沈鉞眉眼驟抬,眼中隱隱泛著冷意,將書生看著。
書生剩下的話,便是梗在了喉嚨口,再也吐不出了。
他斂下眸子,在那樣冷凜的目光下告饒,“好好好!我不說了!不過,你最好留條退路,如今,我妹妹可是嫁給你了,她可不能有半點兒損傷。”
沈鉞勾起唇角,笑意卻未及眼底,“我的夫人,我自會擔待。”
葉辛夷的晚膳備好了,沈鉞卻沒能留下來用膳。
宮里來了人,乾和帝急召他入了宮。
這個時候,怕也只能是與西邊的戰事有關了。
葉辛夷心里存著兩分憂慮,招呼著幾人用飯時,便有些心不在焉。
書生幾個看在眼里,也是明了。
書生嘆了一聲,便是夾了一箸菜放進葉辛夷碗里,“老大自來是個心有成算的。何況,他在御前多年,能走到現在,已是深諳伴君如伴虎之理。別的不說,自保之力,還是有的。”
這話,自然是寬慰之言。
不過……這夾菜的動作……
牛子和皮猴從碗沿后抬起眼一瞥,便慌慌忙忙垂下眼去,書生這是活膩味了,不怕老大知道了削他?
葉辛夷亦是有些詫異,遲疑道,“多謝……”雖說沈鉞不拘小節,不會介意她招待他的兄弟們吃飯,可是,該謹守的分寸卻是彼此心知肚明的。
就連牛子那樣魯莽的,雖然嘴里親親熱熱喊著她“小嫂子”,卻都不敢多看多言。這書生平日里看著便是個穩妥的,緣何今日卻……
書生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一般,微微笑著道一聲,“沒什么。你能不擔心就好,吃飯,吃飯……”
殊不知,他一記笑容,讓其他幾個人都不由驚顫。
南書房中,乾和帝皺緊了眉,將方才一堆文臣武將都攆了出去,正覺得頭疼地仰面靠在椅扶上。
好一會兒后,才沉聲問道,“熒出,你怎么看?”
問的,正是西邊的戰事。
沈鉞卻并未將方才與書生說的那些話道出,而是拱手道,“陛下,微臣不敢妄議朝政。方才各位大人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陛下英明,想必定有決斷。”
乾和帝睜開眼來,抬手指向他,神色頗有兩分調侃,“你啊你,還真是個滑溜的。”
沈鉞拱手垂眼不語。
他若說了,這位怕是才要多疑了。
錦衣衛,雖有奉了圣意,監察百官的權力,可卻不能涉及朝政。
這可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