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歡

403 好事

今日亦然。

眼見著夏長河面沉如水進了正屋,屋內伺候的丹兒等人便紛紛屈膝避讓了出去。因而此時東廂房內只余夏長河和夏夫人夫妻二人。

方才那聲問話便是出自夏長河口中。

只是他說這話時,一雙眼卻是幽沉,緊緊盯著正坐在桌邊閑閑翻著賬冊的夏夫人。

夏夫人翻賬冊的動作微微一頓,終于是抬頭望向夏長河,面上還是輕輕淺淺的笑,“不是說那個夷人左肩處確實找到了永寧奢氏的黑鷹紋青嗎?既是如此,將軍還在懷疑什么?”

夏長河不說話,只是擰眉看著她,目光幽深,仿若深不見底的幽潭。

夏夫人余氏卻是明白了過來,點著頭,勾著唇角,說不出是苦澀還是嘲弄的笑,“我知道了,原來,你疑心的是我。”

夏長河沒有說話,只是目光銳利卻又復雜地盯著她。

余氏點了點頭,“你要懷疑我原也沒有錯。我一直想著你能盡快抉擇,眼下出了這么一件事,咱們無論如何也該給安氏交代。想必,將軍也該有所抉擇了吧?從這一方面來說,這個刺客倒是幫了我大忙,所以將軍要疑心我,也說得通。”

夏長河眉峰擰得更緊了,深深看她一眼后,卻是大步走了出去。

余氏扭頭看著他的背影,面上仍是平靜,手里的賬冊卻是輕輕合上。

半敞的窗內有風涌進,帶著絲絲涼意,撩動她的發絲,卻也讓她喉間一陣癢酥,低咳了兩聲。

一件衣裳無聲無息罩上她的肩頭,余氏緊了衣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她身后是個與她一般年紀的婦人,雖然穿戴都與尋常的富家太太無異,但在這將軍府中,也只能是個仆婦。可這個仆婦在夏府內卻也算得地位超然了。因為如今的夏府內院,是夏夫人余氏的一言堂,即便是夏老夫人也是避居一隅,不怎么管事了,身為余氏的心腹,杜嬤嬤自然也是個腰桿硬的。

只是,杜嬤嬤在余氏跟前,卻沒有半分在那些下人面前的凌厲之色,為余氏披上衣裳后,便是嘆了一聲道,“夫人又是何苦,你與將軍到底是夫妻,這些年,將軍待夫人如何,夫人心里也該清楚,有什么事兒倒還不如敞開了來說,這般……就算將軍什么也沒說,心里起了疑心,終究會落下嫌隙。”

“他這些年待我如何,我自是清楚。可什么事兒他能應我,什么事兒他不會依著我,我也清楚。我們成婚三十載,我屢勸他不肯依從之事,只一樁,而我畢生所求,也只這一樁。既是他不肯應,那我便只能自己想法子促成,不管用什么手段。其實他未必不懂,只是裝作不懂罷了,他知道我的執念,所以,才能一有什么,立時便疑心上我。罷了,如果定要因為這事兒,我們之間起了嫌隙,只要能成,我也認了。”

“夫人……”杜嬤嬤還要說什么,余氏卻已經抬了抬手,意思是讓她不必再說了。

余氏平日里的徐柔此時已全然不見,微抿著唇角,顯出兩分厲色,雙目亦是沉冷,“那頭都處理干凈了吧?”

“夫人放心。”杜嬤嬤在心底嘆了一聲,到底也不敢再揪著方才的話題不放。

“他傷得不重吧?”

“沒事兒,只是皮外傷,休養兩日便無大礙了。”

“正好他這兩日輪休,你回頭帶一瓶上好的金瘡藥給他,讓他這兩日便好好養養,只是回府時還要多多小心。他畢竟和安香,還有那個叫葉娘的打過照面。”

“夫人想多了,他們應該沒什么機會能碰到吧!”杜嬤嬤笑著寬余氏的心。

余氏卻并不如她那般放心,“小心些總沒錯,這個時候了,可不能出什么紕漏。何況……安香那丫頭且不說,反倒是她身邊那個葉娘,總讓我覺得有些不放心。”

“說起這個倒也是。之前夫人說要看緊她時,奴婢還有些不以為然。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會功夫。”

“不只如此,昨日,她在將軍面前回話,都是滴水不漏的。還有她那個丈夫……沉默得像是一道影子,這會兒說起,我卻恍惚間根本記不起他的臉了。”余氏說到這兒時,雙目已是斂起,比起安氏兄妹,他們身邊那對夫妻反倒更讓她莫名忌憚。

杜嬤嬤因著余氏這般凝重的神色,心下也是微微一沉,再不敢掉以輕心,恭聲應是,“奴婢自會交代清楚。只是夫人也莫要太過憂心了,安氏畢竟與夫人目標一致,都是要促成這樁婚事,他們既是安氏兄妹身邊人,便也不該是咱們的阻礙才是。”

“但愿如此吧!”余氏輕嘆一聲,而后突然想起什么,卻似是不經意般問道,“對了!沈鉞可曾有消息了?”

杜嬤嬤搖了搖頭,神色微斂,“不清楚,聽說還是沒有消息,私下里都說怕是兇多吉少了,刺客也沒有半點兒消息,將軍下令不許私下議論,可誰不知道這是北邊兒那些人下的手?真是可恨,偏要等到入了蜀才動手,這分明就是要將這黑鍋扣在咱們將軍的頭上,往后,便又多了一條拿捏的罪名。”

“將軍這些時日也并非一直晾著安氏兄妹,遲遲不作決定,也是因著實在抽不出空來的緣故。那頭是焦頭爛額,這頭也不是小事,自然不能草率。何況……那個沈鉞可是奉著圣命而來,又是個錦衣衛,若果真出了差池,落下個謀害錦衣衛的罪名,那可就是誅三族的大罪啊!”

杜嬤嬤越說面上越是焦急。

余氏卻是聽得眉眼微沉,末了,才語調冷靜到淡漠地道,“謀害不至于,即便陷害,也要有個確鑿的證據,至多一個護衛不力的罪名,他若一再相逼也好,屆時,將軍若還要一味退讓,怕是他身邊那些人也不會允了。一切順理成章,也是好事。”

意思是,那個姓沈的錦衣衛就這么死了,也是好事。

杜嬤嬤垂下眼,遮蔽了眼底的異光,躊躇了片刻,這才道,“可是夫人,奴婢聽說……那個姓沈的錦衣衛跟咱們三爺關系甚好,可說是親如兄弟……”

杜嬤嬤語調有些焦切,誰知,話剛到一半,卻是戛然而止。

因著余氏抬眼看向了她,冷冷的,毫無溫度,且銳利的兩道眸光,恍似兩支利箭,將杜嬤嬤余下的話便是生生凍在了喉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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